一片飘零

他的嘴唇柔软得只觉察到温度,仍然无法相信那就已经发生。早些时候就时不时印在耳边,只是太软太软而令人不敢相信。

房间里很安静。

从前的轻点肩头,暧昧的碰触,一点点落实成床头的刻意搂抱。“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被搂在怀里接受这句话,附带接受那软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吻,空的,有点微温,有点转瞬即逝的湿润。那嘴唇原来这样柔软。一句似乎不可能的话游到耳边:“以后我要每天抱着你睡。”

她以为自己需要用香水和领口的空隙引诱他情不自禁,谁知引火烧身。他必定从一开始就有了事成的信心,他实打实的用力搂抱,他时不时突然出现在耳根的软软的亲吻,早就在预示这一切,只是真琴都当他是一贯的玩玩而已。他是自己喜欢过的人,爱得险些丧失尊严,豁出半条命才走出来的人。当他出现在身边时,真琴不可能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把他从欲望中抹去。她以为只是和以前一样,她决定这只是一次过程,以为能从此死心却又陷进去一次。这个Nephrite是真琴命中注定的毒药。

他不知道浅沼君是个怎样的存在,却轻易俘虏了他的正牌女友,一次又一次。

她记得浅沼对她好,现在Nephrite让她记不起浅沼到底是怎样对她好的,他用特有的牛奶般细滑的嗓音贴着她耳朵轻言软语,字字浸入心底。他不停唤着真琴的名字,只是一个名字,一遍又一遍。她用道德支持着自己的声音不要认输,攥着被子不敢放手。

“饶命”她冷冷地说,于是Nephrite发出轻轻地笑声,“好吧,不亲了。”

可他令她靠在他手臂上,用之间抚弄她头发,像逗小孩似的捏她的脸,继而他的唇又啄在她耳后,脸颊,轻啮她的眉心,在她的眼睛上很轻很轻地吮过。舌尖扫过她的睫毛尖。不知不觉一个柔软如婴儿的唇又覆上了她的,灵巧的舌头试图撬开她紧咬的牙关,当真琴紧咬着不放时他暂时放弃了。真琴推开他手脚并用爬到远处用被子裹住全身靠墙坐着,随即他却也跟了过来,似乎很开心地在笑着。

“你到底要怎样?”真琴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直到这时候,她还是不能任由事情发生。

“这是我的床,我当然要过来睡啊。”

他这么一说,真琴再次推开他扔走被子,爬回自己床,背对着他。 床垫果然又摇动起来,他从身后抱住这个内心在激烈斗争的女人,依旧玩她的长发。

躲不开的吻,啃咬在肩头眉心鼻尖眼睑,脖颈上密密麻麻的吮吸。“我们恋爱吧。”他一遍又一遍轻柔唤着一个名字,真琴以为那是自己的名字,其实也许根本不是这样。她猜想他只是把“我们做爱吧”用女人容易理解的方式来说。但真琴真的很想按照字面的意思理解。他不留分毫希望给她后,她接受了浅沼,曾经为浅沼对他的用心用情感动得多少次泪流不止,现在却终于把持不住扑倒在Nephrite身上,责怪他为什么现在才说这种话。她有男朋友,十番高中部的浅沼一等,他只不过在准备进入大学的课程,Nephrite竟然满不在乎地问“男朋友在哪里?去了哪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在哪里?她也很久没有见过他本人,浅沼太忙了。可他每天都会短信或电话联系她,不像Nephrite,永远可以不主动联系,而现在却突然要求和她恋爱。当她告白时他不是把她当小孩子哄么,不是用有女朋友为理由来拒绝么,那个据说纯洁真挚的大阪娜鲁,亚美细细讲过他们的故事。

她告白得勇敢又任性,就坐在桌子前,他站在门边,随时可以离开。真琴不得不要求他走近一点点,伸出手想抱他却害怕被拒绝。为什么他能轻松笑着看她赌气不甘心,迟迟不给她看那女朋友存在的证据,真琴必须得到一个答案,她问Nephrite喜不喜欢他。无论是敷衍还是真心,他淡淡笑着说他喜欢的。

好像以前是这样的。

“你,做这件事都不用感情的吗,和不喜欢的人也可以做吗,和合作伙伴也可以吗?”是啊,另一个理由就是他们是合作伙伴。

但今天他摇头。

“娜鲁呢?你和她怎么样了?”

“很早就分手了。”

“有多早?”

去年秋天吗?那么在那之后呢?他都没有回过头,难道他能够说他确认真琴早就对他死心,坚决不再找她?难道她和浅沼交往他一直无动于衷?他到底有没有为这事黯然过,伤感过,哪怕只有毫毛般细微的触动?

“那时候,你还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你更喜欢她还是更喜欢我?”

“喜欢你。”没有半点犹疑。真琴只觉得这个人说谎说得真流利。她并不知道他曾经对娜鲁说了不少谎话,欺骗她的感情并利用她,而娜鲁甚至完全不计较这些,只要和他在一起她什么都能包容。

“喜欢你。以前不是说过吗?”他有点讶异,真琴忘记了他说过的话。真琴确实真的想不起来。她记得她趾高气昂地建议他换个女朋友,他淡然否决。

现在他躺在枕头上看着这个依然没开窍,对爱情抱着幻想的女人,一遍遍自言自语似的呢喃着她的名字,说:“你是我的。”呵呵,这男人收集了几个?又还想要几个?现在终于想起把她也收入囊中吗?而且明明知道她和浅沼已经交往了半年多,却根本没把对方放在眼里,自顾自地明抢,一夜或是整颗心。

新年夜真琴醉酒在电话里不断重复说想他的时候,他又在做什么?他只是敷衍、沉默、然后挂断。

那个热腾腾的房间里真琴始终无法逃脱他的怀抱,无法逃开他的亲吻,无法逃开他温软的魔咒般的耳语,他能够随时捕捉到无处可逃的她并拥在怀里,肆意吮吸她的耳垂啃咬她的下颌,并感觉到了她的汗流浃背,可是已经没有衣服可脱。唯一的办法,是换上他的薄衬衫。她的手抖得根本不可能扣上纽扣,Nephrite观察了一会儿,亲手帮他扣上最后两颗。真琴这时已经觉得,离他再次解开这些纽扣的时候已经不远了。Nephrite耐心地看这个猎物正在一步步顺着他的计划沦陷。最要命的是,一直沉睡在心里的那个Nephrite,在缠卷着她的诱惑中,渐渐苏醒,这简直要了她的命。想忘记的以为早已忘记的,件件事情向她表明,从未忘却过,痴迷,一直都在,不要以为分离就是解决,淡去而永不根除。

她真的愿意好好和浅沼在一起,她好想念浅沼孩子气的浅色眼睛,他的学生味道,想念他在云霄飞车上紧紧抓住自己不敢睁开眼睛,他在学校门口等自己三个小时,想念他们第一次时的混乱和好不到哪里去的后几次。哪怕被折腾得烦心又不舒服,她还是希望现在面前的人是浅沼。那才是她名正言顺的男朋友。她不愿意同居,Nephrite笑着问你管这叫同居吗?她太高看自己了,在他眼里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夜情。

始终无法逃脱被自己鄙视的纯欲望,并且至今只对Nephrite一个人产生这种纯粹的生理欲望。这不是她梦寐以求的么?她从前手段耍尽不就为能勾引到他分毫么?那时的他居高临下地看她耍些小孩子玩意,将那点小心思破解的无处遁形,也许那时候,他还是能感受到了她真的爱上了自己的,那份毫不掩饰的初恋般真挚的迷恋,如此热烈地燃尽了当初的矜持。他从来不缺女人,不缺迷恋,但也许这些真的足够让他记得这个人的存在。

比起浅沼那种笨拙的探索,Nephrite就很懂女人,他让她酥软如棉只用了安抚和亲吻,他蜻蜓点水地吻她的眉心和脖颈,一只手不停地轻缓抚摸她后背。直到她没有了力气反抗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原来她的推拒早已被他转化为搂抱,她的挣扎声早已走向饱含欲望的呻吟。Nephrite如此娴熟令真琴确定他阅人无数,毫无疑问的。她热切的期待他更进一步的前戏,好奇他到底能做到多好。他的吻顺着心口绵延向下,每褪去一点衣服就用吻裹住那处的肌肤。最后一件衣物被扔开后他抬起真琴的腿绕在自己腰上,两个纠缠的人体组成好似太极的图形。整个身体紧密贴合,他也终于撬开了真琴的唇齿,含住她不知该如何回应的舌尖,用令人依赖的极舒适的技巧引导她。那舌尖如他的唇一样,有着婴儿般的柔嫩触感和淡淡的烟草味。

双方的唇舌都如此柔软贴合,连自己在回应都觉察不到,只觉得深陷到安乐舒适中,连这舒适是如何来的,她也不愿去深究了。哦,原来他们在接吻,吻得如此深入绵长。

他每个动作都让她惬意,似乎他一直在为她的快感而做,让她酥软如水,骨头里透出的都是索求。他必定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很多次,和很多人,也许他床上从没缺过女人,他有本事迎合每个女人的不同需要,真琴这种还没见识过真正滋味的生面团,便在他的开发下,淫荡得连她自己也认不出来。他甚至谈不上发泄了什么,真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尝新鲜?或者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为她起过涟漪?无论如何他从头到尾都没要求真琴迎合回应,那怕只是一个吻,她只躺着,抱着他,怎样舒服就怎样,他却用他丰富的技巧竭尽所能煽动得她的欲火越烧越旺。到最后他自己都忍不住,却也没有粗鲁地侵入,而是依然耐心宠溺地在耳边吟出她的名字,吻她的脸,吮吸她的脖子,等待机会,就像灵巧的捕食能手玩弄逃不出掌心的小鼠……

真琴感觉到他整夜整夜抱着自己,在他怀里动一动他就会关切地问一句,并送上个轻柔的亲吻,直到第二天早晨,真琴从他怀抱中钻出,早早起床洗漱过,来到户外,穿过长廊听着鸟鸣啾啾,走进台球室,独自开球,独自打。她以为这样能回到昨天晚上,他们还是朋友,还能被一个搂抱,一个暧昧的贴面轻易满足的时候,他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呢?床上的鬼话,只是为了上床。又为什么对她极尽温存?也许是为了别让对方发现那只是为了和她上床做的铺垫。

一个球都没进,她在满桌花花绿绿旁站定,失魂落魄,不知不觉就带着球杆走到跑马场边,马儿还在厩里没牵出来,她可以等。于是当Nephrite终于发现她的时候,她穿着他的衬衫坐在跑马场护栏顶上走神,领口的空隙给他似乎能从中看到她乳头的错觉。那里面确实什么都没穿。她最大的动作也就是玩着那根马鞭。Nephrite走到跟前,反复几次叫她去餐厅用早饭,真琴非但不动,连眼皮也没抬,只说没胃口,让他自己去。

她莫名地不想理睬他,故意冷淡他,但她知道这又是对自己的保护。爱不起,信不起,伤不起。

真琴对浅沼的疼爱她自己很清楚,浅沼越来越依赖她的关心和爱护,私下无人时会要求摸摸背,会枕在她大腿上午睡,要她抚摩头发哄他睡着。他会嫌两个人贴得太紧影响睡眠,却要扣着她的手指入梦。

对Nephrite呢?疼Nephrite吗?她曾经在疫情爆发人人自危的时候,把自己那仅有的几颗有价无市的特效药申请出来要给他,可他说什么也不肯要。天很冷,真琴在车里经过他的住处,不知道他在哪个窗户里高烧不退。她曾经为了不让他空着肚子工作,每次都早早备好精美的茶点,那时他只对着茶点做出些微赞许,而忽略她花费的心思,都能让真琴喜不自禁,那时候能碰到他的手,都是最美好最美好的片刻。从那以后很久她才明白她其实疼不起,他多的是选择,真琴再怎么热情,再怎么任性地一定要和他赌气,都是微不足道,见多不怪的。看得透,对付得多,多少个一百单八将都摆得服服帖帖,真琴对他连开胃菜都谈不上。

这么告诉自己,造成了整天的冷淡。她对Nephrite,Nephrite也对他。但她终于忍不住抱住他的腰,他也给予了回应,还有她不敢接受的柔软如婴儿的嘴唇。她只是他每晚不可缺的女人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他却是她爱得伤痕累累的唯一。

游山玩水间他们似乎又变回了朋友,只是真琴装得表现更自然,他手心意外的潮湿,他从身后拥抱,贴着她的脸,轻柔宠溺。回程路上他也扣住她的手指,却挣脱了。因为她还是不懂,这一天到底是不是在恋爱,她不相信他会喜欢自己胜过喜欢为他奋不顾身的大阪娜鲁,她宁愿相信他只是像哄无数女人一样哄她玩,并且只有短短不到两天时间。

临别时不顾话题没结束,匆匆道别,头也不回地走了。真琴看了很多次他的背影,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何必要这么对待把他嵌在心里的女人呢,伤害这些人能给他带来什么?他也堕落得连忠诚也消磨殆尽了么,还是娜鲁男朋友的时候他几时控制不住自己过?至少对于无数次引诱他,追求他的真琴,他拒绝的理由永远都是娜鲁比她重要,例如马上要离开你,因为记着和娜鲁约会。例如,真琴不是他女朋友,他和真琴去了某个地方绝不算约会。例如他绝不答应带真琴旅行。他以娜鲁的特殊来伤害真琴,毫不客气地赏玩真琴这个被损毁破坏的玩偶,直到她最后冷漠了,淡然如路人了,再也倔强不起来了。

他到底爱娜鲁有多深,以至分开后变得如此堕落?他受了什么了不得的伤,要来揭开另一个女人的疮疤还要揉上一把盐?他回家以后会笑话她的吧,并且又一次把她抛在脑后。而她终于得到他的吻,终于知道他的拥抱有多么甜蜜温柔,终于知道他能够对女人体贴到何种程度,这一切都是她曾经告诉过自己的,彻底死心的条件。所有条件。

还爱着,还期盼着,整个世界却已经不等你了。

(作者:Peggyf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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