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落花纷飞去

东京,霓虹似锦,繁华入梦,现代又古典,前卫而庸俗,多少人为之叹息,为之迷离。体验过了舞女热辣的诱惑,纸醉金迷的虚空,烈酒也抹不平心底那一份与生俱来的牵挂;地铁透亮的玻璃映照着一对蓝色的宝石,无助只能借夜色融入遥远的杳若繁星的灯火。寻觅,寻觅,仅仅凭借梦中的身影,他执着地找寻今生的遗迹。
喝多了,醉得很难受,一路上开车时就差点酿成大事故,尤其他又是个速度的极端追求者,不论场合不分地点。刹车似乎踩得猛了点,他整个人朝挡风玻璃撞去然后急速被方向盘弹了回来。
摇摇昏沉的脑袋,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隐约觉得好象是某处酒店。
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我在这里定了房间吗?
努力集中精神锁上车门,他摇摇晃晃拖着腿上了酒店的台阶,毫不留情的巨大吊灯晃花了他本来就分不清楚色彩和明暗的眼睛。好象是吧,记得应该在这里开的房间的。具体是在什么地方呢?不清楚。不去想它,他仔细寻找一样东西,啊,就在那里,酒店大堂的沙发。蹭过去掉进沙发里,顾不得纷乱的灯光耀眼精美的装饰,他美美地合上眼睛睡觉。
睡觉。
是啊,就在酒店大堂里睡觉。
他是谁?三条院正人,公司不大不小,上市,二百来员工悠闲的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俊美不亚于希腊雕塑的面容身姿,长期在酒吧夜总会赌场鬼混又从来不沾泥沼上身;说一不二一意孤行的愣头青,牛犊似的劲头在商场打拼;他怕谁?他没怕过谁,何况请他回自己房间睡觉以免着凉的经理,真烦,让她叫。
“三条院君,三条院君……”
是谁?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略微张开惺忪的睡眼,那一头红棕色的卷发映入了他的眼帘,还有她担心着的绿色眼睛。
她穿着兰色的小礼服,真巧,竟然遇见来这里参加宴会的她。虽然印象中那个窈窕动人的身影更适合绿色,不过只要她喜欢。
“娜鲁……”他抱歉地左右看了看,找了处能支撑的地方撑起身子,“你怎么在这里?”
“我和妈妈一起来参加妈妈朋友的订婚宴会。你喝酒了?”
“不好意思,是喝多了点,所以特别想睡觉。”
娜鲁是个好姑娘,他的女朋友。也许是他一直找寻的人,她的温柔天真,她红棕色的卷发,青绿色充满善意的眼睛。与他的梦想几乎吻合,他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女孩,如此不求回报不求理解的温柔,天真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糖果,草莓和薄荷的味道。
虽然她今生喜欢巧克力。
他知道他是爱她的,曾经以为有前世的一见倾心,今生有生死的默契——忘记自我只为他,从声音从举止就知道那是他,毫不防备地帮助他,只为能让他一舒紧蹙的眉头。为了他,她能够在魔鬼的面前勇敢地站在他身旁,甚至哭泣着因为那不可能的坟墓……他能不爱她么。
所以他回到了这里,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哭着扑进了他的怀抱,不如前世那般大气,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是她。
星光在东京的红色夜空是难得见到的,有时候他会在半夜醒过来,看着天空,什么也没有的天空,感受没有星辰的孤寂,等待爱情开启那尘封数世纪的大门,祈祷所拥有的柔情化开障壁,象初次见那个身影的时候一样,分散,纷飞,迷失在广袤的性情里。
可是窗外依旧是触摸不到的景致,幻彩华章,全写到了透明的镜子里他的脸上。以为自己看见,伸出手去的时候,才发现触手竟是虚空。
“娜鲁,”他偶尔会给她打电话,在周末的临晨,或和她同坐在他许诺过一生陪伴她的冰淇淋店里亲自对她说,“我昨天又梦见你了。”
“还是那个梦吗?”她十分有兴趣,甚至听得巧克力冰糕完全融化。
“就是那个梦,我猜,也许是你前世也说不定。你的前世,是一个公主。”
“是吗?”她笑得那么开心,女孩子多么希望自己是公主。
“我看见了洁白的城堡,你的房间在笔塔里,那是个很漂亮的房间,外墙上爬满了常春藤。你穿着浅绿色的裙子,那裙子好象合欢树叶。”
“真不敢相信,我曾经住过那么浪漫的地方。”
“你的身边飘着草莓的好闻味道。”
“也许我那时候喜欢吃草莓。”
“你的头发长长的,卷着美丽极了的大波浪,好象丛林的呼吸,你的眼睛绿得像深潭的泉水。”
“我怎么觉得这不太象我呢?”
“不是你又会是谁呢?”他刮了她的鼻子,这才注意到冰糕早就化成了奶汁,粉红色的散发着甘醇的草莓香。外面太阳非常明亮,带着淡淡的金色,一个外出的绝好天气。都说太阳是公平的,它的光芒普照一切不管有无隐藏。
走出店外,他体贴地搂过她。约会的时候,步行也许是经典的选择。在这样一个冬日里,刮着寒冷风的冬日里。风能够立刻脱过一片乌云遮盖住刚才还舒展着光华的太阳,它想掩盖什么呢?三条院正人帮娜鲁扣紧了衣领。
天气变得真快,干燥的风一直在刮着,刚才的鲜艳现在变成了深浅灰色的韵味,光秃的数枝睡着了一般等待一个春天的来临,水泥路面冰冷坚硬,身边的过客行色匆匆。
一抹清香从哪里飘来?
不是身边的女孩。
草莓的甘醇混合着女人身上玫瑰的优雅。
洁白的外墙爬满了常春藤,月色风华晚风催梦。叶子在风中悉簌吟唱,胆大妄为的他攀上了那圣洁的窗台,他知道他的公主此刻正在那里,哪怕只捕捉一个倩影,他甘愿冒触犯法令的惩罚。
第三个夜晚,她瞒着女官从地球上带回来的糖果只剩最后半颗了。对,是一半,这样美味的糖果她从来不曾见到过,那草莓和薄荷的味道。他饶有兴趣地从窗外偷看她的举动,这个可爱的公主,尽管她的身姿早以升腾起独当一面的光华,却仍然在为不舍的甜蜜而伤脑筋。
“神哪,如果听见我的祈祷,请再给我一颗糖果吧。”公主清灵的嗓音在静谧的夜晚响起,犹如清凉的风吹过纯银的风铃。她自嘲地笑了,红棕色的秀发酷似森林的呼吸。正当这时门外有声音响起,一个年长女人的声音打破了夜晚的恬静,来不及把珍藏的糖果收进柜子——去地球是出于礼节给安迪美奥王子赠送生日礼物,把地球的东西带到自己的城堡来可是要受大责罚的呀。情急之下公主左右看了看,一咬牙将最后的半颗糖扔出了窗户。
女官居然在这时候找公主。他笑了,当女官离开后,他看见公主无奈而沮丧的表情,然而依旧可人的表情。
她大概是想,糖果丢了就算了,走向她巨大而柔软的床铺她优雅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下。


是什么碰到了她的头?
她睁开翠绿的眼睛,惊喜地发现刚才扔出窗户的糖现在重又回到了她的枕边,那粉红色透明的糖果格外漂亮。
她狡猾地笑着将糖果含进嘴里重又闭上眼睛。也许这个梦也会和糖果一样甜美漂亮,折射着粉红色的光吧。
!!!
怎么了?一阵急雨落满了她全身,公主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只见满地都是粉红色透明的糖,这是做梦吗?她欢喜得立刻从床上下来……“我知道是你,”她说,“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是我知道是你把糖还给我的。谢谢你。”
他终于从隐藏的地方现身了,他爱慕地看着她,一个公主,而他,地球王子的护卫。
“而你,你就是我的糖。”他说。
月色朦胧,风影花香,云淡星疏。
那夜的定格……心灵那玉石之门的轰然崩溃,毫无预料地因为一个陌生的女孩而发生,就在那一刹那,撞击,破裂,迸发。电光火石,震碎了他血肉丰满的心,绿色的闪电刺透了前世今生他的魂魄他不自觉地放开让娜鲁挽着的手帮她拾起掉落满地的粉红色糖果。
“谢谢。”
她的眼睛灵秀美丽。她停顿了一会,再没有别的言语。千言万语堵住了他的喉咙,他竟然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没有回头,不愿看见一个梦的逝去。草莓香走远了,冬日的颜色恢复成灰色的韵味,那光华走远了。
女孩红棕色犹如森林呼吸起伏的头发消失在人群中,她的眼睛,他看得清楚,是深潭泉水的颜色。
也许流水等待的,是落花的来生,又或是下一个来生……

(作者:Peggyf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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