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碎片

《当王子宽衣解带》番外

引子

我一直不知道记忆到底是神的赐福还是诅咒。托我那“亲爱”的妹妹贝丽尔,或者美达利女王的“福”,我已经被修改过两次(或许更多次)记忆了。虽然现在美达利的影响已渐渐消失,可我的的记忆已犹如一幅被打乱的拼图,还掺杂进了别幅拼图的干扰。我努力想把它还原成一幅完整的画卷,可无奈的是,我甚至连自己记忆的真伪都不能辨别。那幅看似可以完美契合的碎片,或许只是贝丽尔为我编织的幻象。

当连自己所看到的,所经历过的,都不再可以相信的时候,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也就变得不再重要。当我发现不可能将这幅拼图完成的时候,我决定不去管它,就让它保留碎片的样子吧。

我的父亲,好吧,总是要从父亲开始说的不是么?可是,他的确是我记忆中比较模糊的那一块。“一个英俊的王子,一个勇猛的战士!”这是别人对他的褒扬,对于家人来说,这只意味着他与我们聚少离多。他与我们在一起最长的一段时间,便是在与米斯拉教战斗中负伤失明之后。那时候的他再不是英俊的王子,也不是勇猛的战士,只能在家忍受双目失明的痛苦和伤口感染的折磨,脾气也糟糕到极点,动不动就咆哮,谩骂,摔东西,伴随着母亲的哭泣。那时候我八岁,这就是我对我父亲最深的印象。我倒羡慕当时还躺在摇篮里的贝丽尔,她所知道的关于父亲的一切都来自别人的描述,一个英俊的王子,一个勇猛的战士。

父亲在忍受了十个月的漫长苦痛后终于离开人世,对于他和母亲来说,都不啻是一种解脱。

祖父在父亲的葬礼上悲伤的几乎晕厥,没过多久就去世了。我那性情温和身体羸弱的伯父即位的时候,尚没有子嗣,我便成了第一顺位继承人。我的母亲并没有特意向我宣布这个事实,可我能感受到周围微妙的变化。许多人都曾觉得我们一家自从那时起就野心勃勃觊觎着王位,甚至觉得我伯父的突然病亡与我家脱不了干系,其实不然。并不是说我们家对王位视若草芥,说实话,谁不想当国王呢?可是我母亲绝不是那种会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人,她虽然给人锋芒毕露咄咄逼人的感觉,可她那高贵甚至有些高傲的内心,让她绝不可能去行那些龌龊的小人行径。我可能会成为国王,也可能不会,又怎样呢?

我伯父的遗腹子出生的时候我十岁,王冠戴在他的头上,我母亲很平静的接受了,带着一丝小小的遗憾。她从未想过去质疑这个孩子的合法性,而我仍然是雅雷史安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我三岁的妹妹贝丽尔成为了我堂弟的未婚妻,这是我母亲与我伯母之间的协议。协议,是的,生于王室,我们的婚姻注定都是工具,不在这时候用也会在别的时候用,断没有浪费了不用的道理。当我不会再被用于和我伯父家巩固王室的时候,我就被用于来消除宗教矛盾。我要娶杀父仇人家族的姑娘,真是天大的讽刺。不过说实话,我倒不是特别在乎,我早就开始渐渐习惯了这些“天大的讽刺”,这同样是生于王室所不得不经历的。

我十八岁成人之后,我那来自米斯拉教的新娘就正式嫁了过来,虽然她还只有十岁。她谈不上有多美,当然也不难看,在我眼里她不过是个和我妹妹年龄相仿的孩子,除了一纸婚约,和我半点关系也没有。婚礼很盛大,而我和那个神色紧张的小新娘不过是这场盛典中两个不可或缺的道具而已。我八岁的堂弟安迪美奥一本正经地坐在高高的典礼台上,边上是他面带愠色的未婚妻也就是我的妹妹,我抬头看着这两个孩子,很欣慰活人道具不止我们两个。

在婚礼之后没多久我就遵照伯母的意思,也或许是伯母娘家哥哥的意思,去边境驻军。我的周围已开始渐渐聚拢党羽,虽然我并无僭越之心,可我的伯母家以及她娘家哥哥可不一定这么认为。在他们眼里我就是安迪美奥王位最大的威胁,而与米斯拉教的联姻更是会让我获得米斯拉教徒的支持。把我踢开,远离政治中心,可以制约我的发展,或者我会战死在外,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的母亲虽有不舍,却并未阻拦。我走的时候她对我说:“你是你父亲的儿子,你更适合边关戎马,而非京都温床。”她是对的,既然我在已是别人的眼中钉,那在外或许反而更安全,而在军队中的威信更是宝贵的资本。

我在边境接到的第一封母亲的来信,竟是告诉我贝丽尔和我的新娘在家闹得不欢而散,自己要求离家去神庙修行。我和贝丽尔都不在家,母亲一定会觉得空落落的吧。不过好在她是坚强的女子,不会过于伤感失落。

在外驻军的那几年我并非一直守在边关,我也偶尔会回到都城探望母亲,贝丽尔也总是挑我在家的时候回来,大概是为了避免单独面对嫂子。我的妻子和我的妹妹一样在渐渐长大,可于我而言仍然只是陌生人。除了必要的礼节,我很少见到我的堂弟和我的伯母。我觉得我还是少在他们家人面前出现的才好。

相比起在家,其实我倒更喜欢在军队的日子,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军人们在一起无需顾忌贵族的礼节,没有仗可打的日子,我们就比剑打猎赛马逛窑子。我结婚的时候我的新娘尚小,我不被允许,也没兴趣碰她一根指头。我对女人的了解都来自于那些风情万种的妓女(当然有时候也不仅限于女人)。我付她们钱,她们取悦我,我喜欢这样赤裸裸的交易。其实我的婚姻,我妹妹的婚姻,也都不过是些交易。那是一段开心就可以喝酒,不爽就可以骂人,再不爽就可以打架,看上谁就可以上,喝完骂完打完上完就什么事情都过去了的日子。只要不闹出人命,别搞出私生子,没什么可顾忌的。说实话以我的身份,就算真的闹出人命搞出私生子,也总有解决的办法。

我很少想到我的妹妹此时正在干嘛。或许她正在神庙里跟着大神官诵读经文,抄写经卷,研习教义。我更少想到我的堂弟在干嘛,一定和我小时候一样,上课练剑被母亲管教。我不会想到这些,我远离纷繁复杂的都城,在荒凉的边关过着放荡不羁的生活,非常逍遥,也无比空虚。不对。其实我那时候根本没想过空虚不空虚。对于贵族来说,如果你不在争权夺利,勾心斗角,那你就只能过着放浪的空虚日子,没什么别的选择。

贝丽尔满十八岁的时候,终于离开神庙。不过她并没有回到家里,而是住进了王宫。她要开始准备成为安迪美奥的新娘,未来的王后了。而我在边关的役期也已满,可以正式回京。或许我的伯母觉得,等贝丽尔真正成了他们家的媳妇,安迪美奥开始亲政,我对王位的威胁就相对要小许多了。我在军中的下属和好友,同样出身王亲贵戚的拿拉达和积达将和我一同回到京都,成为安迪美奥的护卫。

我的母亲没什么变化,她很高兴我回来,说等贝丽尔成完婚,安迪美奥亲了政,她也便可安心等着抱孙子或者外孙。我的妻子已是十七岁的大姑娘,没有出落成一个大美人,倒也不至于有碍观瞻。她和我之间仍然是客客气气,相敬如宾。我不介意和她履行夫妻之间的职责,反正我经常和完全不认识的人上床,有时连对方的名字也不记得。和她做爱没什么乐趣,也没什么不快,就像我对她的感情一样,我没多喜欢她,也没多讨厌她。

都城远比边关要繁华多姿,可我却觉得无聊的很。在这里我的举手投足都要考虑影响,动不动就要和各种王公贵族们客套,实在憋闷。在这种无聊生活中唯一的调剂就是去银千年做客,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客套和繁文缛节,也无甚意思。而要找乐子,最好的地方莫过于妓馆。虽然这不是什么体面的地方,不过很多贵族时不时的都会去消遣一下。其实去妓馆不仅仅是为了寻花问柳,更是因为在那里人可以褪去平时装腔作势的样子,露出最无耻也最真实的一面来。

都城的高级妓馆从来都不是普通人可以光顾的地方,出没的不是王公贵族就是巨商富贾,甚至有些阴谋诡计也在这里策划,权钱交易也在这里进行。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这么放不开,到了这种地方不去搞女人却还在搞权术。或者他们实在觉得搞权术才是人生最大的快乐。我没有看不起他们的意思,这说明他们人生很有追求。至于我自己,我已经什么都有了,能追求的就只有王位,可这似乎又不是我可以追求的来的;或者说,若真的要不择手段的去追求,付出的代价可能远高于坐上王位的快感。有的时候这就是命,算计来算计去,人算不如天算。与其如此,我倒不如醉生梦死,追求纯粹的快感。

这里的姑娘个个花容月貌身怀绝技,劝酒更是有一套,大概客人喝醉了便会一掷千金。对于这一段之前的记忆,由于我当时喝的太多,已经有些模糊了。可我仍然记得她嬉笑着被几个姑娘推出包厢,一下撞到我身上的样子。她很漂亮,非常的漂亮,在那么多绝色女子的映衬之下,却显出一丝不一样的气质。

“是新来的姑娘么?怎么以前没见过。”她边上的几个姑娘立刻笑得花枝乱颤起来,一边笑一边在窃窃私语些什么“我说一定看不出来吧……”“你输了,五十块待会记得给我……”之类的。我不关心这些窑姐儿们又在玩什么把戏,只在想着说不定今天可以赚到个雏儿玩玩。终于有个姑娘回我的话了:“大人,她呀,哦哈哈哈哈哈,你可玩不起……”

“真是笑话,只要你们开得出价,难道还有我付不出来的。”

“大人,我们哪敢给她开价……”“是啊是啊,有几条命都不够丢的,哈哈哈哈……”姑娘们继续嬉笑打闹着。我虽然喝的有些多,可仍然意识到,这个姑娘很可能是某个达官贵人的专宠,所以碰不得。只是在这雅雷史安,我可不怕得罪任何人。就算她是安迪美奥王子的人又如何呢,王子本将要娶我的妹妹,我倒不信他还敢为了个风月场所的姑娘来理直气壮地和我翻脸。

不过那姑娘似乎倒不介意,她饶有兴致地凑到我耳边,轻轻说道:“亲王殿下准备出什么价呀?”

亲王殿下!我的酒立刻醒了大半!本能反应就是这个陌生的姑娘是刺客。这里的姑娘都不会过问顾客的身份,反正对于她们来说有钱就是爷。更何况我回到都城没有多久,也没怎么公开露过面,为何她会如此确切地知道我是亲王。

我的右手悄悄握住不离身的匕首,再次打量起这个姑娘来。相比起这里别的女子,她穿的实在是有些多,莫非就是为了在身上藏凶器?可若是轻易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动武,也实在是不明智之举。

姑娘抓住我的左臂,把我向她刚才出来的那个包厢拖去。她看似纤瘦,我却能感受到她的力气倒也不小。可我仍然跟着她进去了,毕竟我已有防备,就算她真的要行刺,在包厢里我倒更方便制服她。

别的姑娘们知趣地嬉笑着散开了,还带上了包厢的门。这里隔音很好,的确是个行刺的好地方,不过,我决定先下手。我一把把她按在床上,匕首抵住了她的脖颈。

“你到底是谁?谁派你来的?”她似乎被我吓蒙了,不知所措的看着我。我等不及她回答,开始动手撕她的衣服,毕竟,找到凶器我才更安全。没想到她甩手就给了我一记耳光。

我也被她这一记耳光给打蒙了,我没听说过刺客这样打行刺对象的,更没见识过窑姐儿这样打顾客的。不管她是刺客还是窑姐儿,我都绝不会放过她。我继续扯着她的衣服,她则在叫嚷着“放开我,我不玩了!”那个时候我已经确认他不是刺客了,当然也不是窑姐儿。不过这不意味着我会放开他,毕竟本王兴致上来了可是男女不拘的,更何况他生得这般标致……

我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未亮,他也还安静地睡着,一缕金发粘在他的面颊上,微微闪动的睫毛犹如蝴蝶扑扇的翅膀。是的,在我那支离破碎的记忆之中这一幕竟是如此清晰。我的酒已经完全醒了,突然想到我仍然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不过只要不是刺客就行。我把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一个红宝石的戒指褪了下来,轻轻戴在他的手指上。他把它当做补偿也罢,礼物也罢。我只记得今天还要入宫,去参加拿拉达和积达的正式受封仪式,绝对不能在这儿睡过了头。

那个受封仪式上所有的细节都已经模糊,我只记得在典礼后,我端着酒杯,站在一脸苍白的安迪美奥身边无所事事,却突然看到他向我走来,惊得一口酒呛在喉咙里,咳得我腰也直不起来。

“主人……”他带着诡异的笑容朝王子鞠了一躬。

安迪美奥面无表情地向我介绍道:“这是我舅父的儿子,我的表弟,瑞弗瓦尔子爵……”

他打断了王子的话,“叫我塞西达就好,亲王殿下。”说完他礼节性地轻轻吻了一下我手上的家族纹章戒指。

他竟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的和我开始说些场面上的客套话来,而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一口一口地喝酒。我终于明白他为何知道我的身份,当年我离开都城的时候他年纪尚小,于我也只是众多贵族中面目模糊的一员,可他却还记得我的样子。又或者我回来的这些日子他早已见过我,只是从未正式引见。至于他为何会在妓馆穿着女装胡闹,大约也只是一时玩得兴起被那些姑娘们撺掇的……

就在我想着这些的当儿,安迪美奥已经不知去向。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塞西达也不再说客套话,正把一个丝绒袋子悄悄塞在我的手里,他一如在妓馆一般凑到我耳边轻声说道:“以后可别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随便送人,亲王殿下。”他狡黠地一笑,便快步地走开了。我打开袋子,是那枚红宝石戒指。

再次见到塞西达是在三天以后,郊外的靶场。我正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对着靶子射箭。确切地说,我不是百无聊赖,我是特意在此等他,虽然我并无把握他会出现。

“亲王殿下,您找我有什么事情么?”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

我得意地笑了一下,不过并没有让他看见。然后转过身去,一本正经的说道:“是这样的,我刚从边关驻军回来,这里虽是故乡,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于我已有些陌生。我对这里不太熟悉,也没什么朋友,无聊的很……”

塞西达打断了我,他似乎有打断别人说话的习惯,哪怕是王子在说话也不例外:“亲王殿下您是在说笑么?您缺朋友么?王子身边的拿拉达和积达,可都是跟随您多年的亲信……至于无聊,您会无聊么?我看你对这儿熟悉的很……哈哈哈哈哈哈……”他越说越放肆起来,也不再用敬语,“你说这种话不觉得无耻么,古舒达大人?”

“你说的没错,”我顿了一下,“既然你早就知道我无耻,你可以不来的……”

塞西达愣在那里,我很喜欢看到他也无言以对的这个样子,继续假装正经地对他说道:“我没有命令过你,况且你不是我的下属军官,我也没权命令你,你今天本可以不出现的。”

他抬手又甩了我一记耳光,下手之重让毫无防备的我一个趔趄跌倒在地,还没醒过神来就感觉到一把冰凉的匕首抵住了我的喉咙。“我们扯平了,亲爱的古舒达大人……”他坏笑着扔开匕首,开始亲吻我被他打得发红的脸颊……

塞西达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他倔强,任性,尖酸刻薄,阴晴不定……我可以找到很多词来形容他,但绝不会是“无聊”。无聊是他所最不能忍受的生活方式,他有各种变态和疯狂的点子,无所畏惧。当我在他那个年纪,只能把过剩的精力用在比武练剑上,而他早就开始过放浪形骸卑鄙无耻的生活。

他会和我去打猎,深入密林,不带任何随从,站在离野猪只有十尺远的地方弯弓搭箭,一箭未射中要害却激怒凶猛的野兽对我们狂追不舍,直到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把匕首刺入野猪的眼窝。他会一边说自己水性不好一边从瀑布顶端的悬崖跳下去,等我把他从深过千尺的潭子里捞上来还继续装死,然后却又突然搂住我把湿漉漉的身子贴上来亲热。他会为了一睹某种珍禽的雏鸟而带我去爬随时要坍塌的断壁残垣,冒着生命危险捉到的小鸟却被他两天后就喂了猫。有时候我觉得我这么多年来所练下的武艺技能根本不是为了上阵杀敌,而就是为了和塞西达做各种疯狂行为而不至于被折腾死。

我们也并非一直和谐无间,我们经常翻脸吵架,甚至动粗。塞西达会一言不合就把整壶酒泼在我脸上,然后再用舌头慢慢舔干。他会割断我马鞍的系绳,害我差点摔断背脊,然后被我绑在荒野枯木上一个晚上以作惩罚。我们从不互相道歉,吵到不可收拾就打,打到后来就做。上床是远比道歉要有用的和解方式。

如果说一开始我是被他的美貌所诱惑,那么真正让我迷恋的恰恰是他的疯狂,那种散发着罪恶与危险的芬芳让人欲罢不能。是的,危险,这绝不仅仅是因为他总是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而是我与他的这种关系本身就是危险的。人言永远比猛兽和悬崖更致命。毕竟,塞西达和那些别的王公贵族们在外包养的小情人们不同,他是当今首相,国舅爷的儿子;更何况,在外人看来,我们应该分属于两个敌对的阵营。

那是雅雷史安春天最大的一次集市,达官贵人与平民百姓们一样,摩肩擦踵,欣赏艺人们的表演,挑选喜爱的货物。当我和塞西达在其间漫不经心的闲逛的时候,我能感受到周围已经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发出窃窃私语。

“他们在看什么?”塞西达在一个水果摊前停下来,背对着人群问道。
“他们在看……我们……”我如实回答了,我相信塞西达本来就知道答案。
塞西达拿起几颗鲜红的樱桃,转过身去,扫了一眼那些正在闲言碎语的人。我认不全他们,反正都挺脸熟的,但他们一定认得我和塞西达。他们看到我们已经觉察,只有其中几个人低垂下了眼睛,却并没有离开。

“这樱桃很甜呢,亲爱的,你要尝尝么?”正说着,塞西达便踮起脚,把他含着的一颗樱桃送入我的嘴里。
这公然亲密的场景可把那些人给惊呆了,有几个老古董震愕地连连摇着头迅速离开了,剩下的人也带着诧异的表情四散离去。而塞西达则得意地仰天大笑。

“你在乎么?亲王殿下……”塞西达边付钱买樱桃边问我道。
我微微一笑:“让他们去说好了,这很正常,他们的生活太无聊了,不像我们这么有趣。”

我的确不在乎,我是堂堂雅雷史安的亲王,不是什么畏首畏尾的小吏。至于塞西达,他岂止不在乎,他根本就是很享受这种被人议论的处境。我一直觉得在某种程度上他是有自虐倾向的,凡是伤害自己身体和名誉的东西,反而都能给他带来快感。

不过我们不在乎,有些人可是很在乎的,比如我的母亲。我那天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我的妻子和下人们都已去歇息,可母亲还正襟危坐在会客室等我。
“你去哪儿了?”她直截了当地问。
“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难道还需要事事向您汇报么?”我有些不耐烦。
“你整日在外面鬼混,知道别人都在怎么说你么?!”

我早就预料到了迟早会有这一幕,耸了耸肩,没有回话。

母亲见我没有顶嘴,放缓了一点语气,说道:“你早就是大人了,是家里的男主人,很多事情我从来也没有约束过你,也没要求你为人处世要随时考虑形象和影响。我知道那样活着太累,也没有乐趣。可是,你也,你也不能这般没有分寸!”母亲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说实在的,哪怕你在外面金屋藏娇,包养了十个八个情人,也好过,也好过……和塞西达勾搭不清!”

“我不过是交了个新朋友,母亲大人竟觉得这比包养十个情人还恶劣。”
母亲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上面的花瓶都差些跌倒:“朋友!你们是普通朋友关系么!就算你们真的只是朋友,你怎么不想想他是什么身份,他为什么要来接近你!”

“他是国舅的儿子。我知道母亲大人不喜欢他们一家子,可犯得着就因为这个动这么大的怒么?”
“我从来都没有不喜欢过他们!反倒是他们一直把你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你刚成年就把你踢到边关去,一去就是七年。安迪美奥尚小,王后也不过是个没多少主见的妇人,而国舅是首相,雅雷史安现在实际上是控制在他的手里;而你,你有王室的血统,你有强大的军队,你有拥护你的众多王公贵戚,你是他最大的威胁……”

“而塞西达是他的儿子,是他故意用来接近我,监视我,腐化我的,母亲大人您是这个意思么?”
母亲没想到我会自己把这话说出来,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阴谋,怎么在你们眼里什么都是阴谋?您这样想别人的同时,说不定别人也在这么想我们呢!正是因为这样,那时候大家才会怀疑是我们家害死伯父!”

母亲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想不出话来反驳,只是指着我不停念叨:“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我本无意惹母亲如此生气,可是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劝母亲消消气早些休息,便告退了。

虽然我和母亲顶了嘴,可我在内心深处也知道,母亲的话不无道理。从小到大,凡是接近我的人无不对我有所图念,他们希望可以从我这里获得金钱,地位,庇护,盟约,凡此种种。这是我更习惯的交往方式,赤裸裸或者冠冕堂皇,反正都是交易。可是塞西达,他似乎不想从我身上贪图任何东西,他不缺乏金钱与地位,更不需要我的庇护,至于盟约,我们的家族互相仇视,都把我们的关系视为家中丑事。是的,如果他不是包藏祸心,那么他从我这儿不能得到任何东西,那他为何要冒着名誉扫地的风险和我在一起呢?

当我拿这个问题问他的时候,他眨了眨眼睛反问我道:“谁说我不想从你这儿贪图东西了?”

我有些诧异,却也觉得如释重负:“那你想要什么?”
他露出那惯常的坏笑,拿食指戳了戳我的胸口:“你。”
那一瞬间我突然就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当初我和他一起不过是为了排遣无聊愉悦身心,可从那一刻起,只是因为这一个词,哪怕要我为了这个少年与全世界为敌,也值得。

“你父亲……他很讨厌我吧……”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不过塞西达倒是很自然地回答道:“没错,这就是我和你最大的共同点,那就是他也很讨厌我,哈哈哈哈……”
“什么?”
“他昨儿还骂我是无耻的贱货,不要脸的婊子来着……”塞西达一脸轻松地说着,仿佛这是极稀松平常的事情,甚至调笑着问我:“我是你的婊子么?”
“怎么会呢,我又不付你钱。”我忍不住笑道。
“真要付钱,我怕殿下您都付不起……”塞西达故作愠怒。
“是啊,全世界的金银财宝加起来也没有你珍贵……”我捧起塞西达的脸颊,那如珐琅器一般无瑕剔透的面容,在静谧的时候看上去如此纯洁无辜,仿佛不过是个惹人怜爱的小东西。
我宁愿我的生命就到这一刻为止,之后一切的一切,都不曾经历。虽然我对之后许多事件的记忆已经支离破碎,虚实莫辨,但即便真的都是幻象,也是醒来时不愿忆起的噩梦。

可惜的是,我记忆拼图中相对完整且脉络清晰的部分仍在延续。

那一天是我母亲的生日,并不是什么满整十的大日子,因此也未特意大操大办。但毕竟还是举办了一场宴会,除了家庭成员,也少不了平日交好的王公贵戚们前来道贺。大家都在不断的展示程式化的寒暄和笑容,女士们互相夸赞着对方的服饰和容貌。在这种场合没人会去公然提起八卦或者丑闻,一切都按部就班进行的很顺利,直到塞西达的出现。

当管家通报他的名号的时候我惊呆了。没错,我当然不可能邀请他,除非我刻意想把母亲气死。整个大厅霎时安静,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穿过神色各异的客人们,径直走到我母亲跟前。我母亲似乎也惊呆了,万万不可能想到他竟能如此大胆。塞西达轻轻地吻了一下母亲的手背:“恭祝王妃殿下寿辰,祝您幸福安康。一点薄礼,不成敬意。”他打开一个精美的大锦盒,里面是一匹漂亮的锦缎。母亲愣在那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塞西达顿了一会儿,转向母亲身旁的贝丽尔:“不如大郡主替王妃殿下收起来?”贝丽尔默默地接过来,大约在犹豫要不要扔回他脸上。我的妻子就在此时转身离开了宴会厅——哪怕她忍耐力再好,此时面子上也挂不住。贝丽尔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说道:“有-劳-大-人-您-费-心-了。”

在这无比尴尬的一幕过去后,终于客人们渐渐地恢复交谈,而塞西达竟开始向客人们一一寒暄致礼,要知道站在这里的人一大半都对国舅颇有微词,平日里哪怕在宫里见到了,都不见得会打招呼。情势变得愈来愈微妙,母亲连站都站不稳了,坐在圈椅里不停地扇着羽毛扇。而我,终于找了个机会把塞西达一把拖到花园里。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向您母亲道贺呀,亲王殿下。”他不轻不重地答道。
“你疯了么?!”我知道他本来就是个疯子,可断没想到能疯到这个程度,这种示威一般的挑衅行径到底能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看您说的,我知道王妃殿下和大郡主不喜欢我们家人,所以我特意低三下四地来表达一下善意,这有什么问题么?”他轻描淡写,仿佛这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我能听出他话中有话。
他伶牙俐齿,我不想与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直截了当道:“你有什么意见冲着我来,但是我还不想把我家里人都气死。”

“您太高估我了,殿下。我何德何能可以伤害您的家人啊,她们能耐可大呢,可以搬得动安迪美奥王子大驾来骂我。”

我这才想起来前些日子贝丽尔的确让我带话说安迪美奥要找塞西达谈谈。可我根本没细想过,以为他们是有什么别的要说,料想王子殿下不至于闲到要来插手这种事情,现在看来倒的确可能是母亲和贝丽尔的安排。可就算如此,塞西达也不至于要用这种方式来报复。

“你就为了这个?你别矫情了,仿佛很在乎别人说你似的!你不是连你爹怎样骂你都不介意的么?!”我承认,这话过分了,但是我当时也快气疯了,口无遮拦。
我本以为他会像往常那样立刻骂回来甚至打回来,但是这次他没有,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很好……”随即转身离开了我家。

那天之后塞西达好几天都没有在我面前出现过,我也没有去找他。可最后我仍然决定先去向他道歉——没错,之前我们吵得再凶,也从不互相道歉,可这次不一样,虽然我也不知道到底哪儿不一样。那时不道歉,或许还是因为不在乎。

就在我打算主动去找他的那天,他倒先找到了我。有些时候我觉得我们的确心有灵犀。“古舒达,我们谈谈吧。”他几乎从不直呼我的名字,他反倒更多地是叫我“殿下”。他就这样用名字叫我,反而让我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那天说了那种过分的话,我很抱歉。”我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本以为他找我也是想要道歉,便想抢在前头,免得让他先说了,倒显得我没诚意。现在想来,我当时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你没做错什么,古舒达……”塞西达有一个很长的停顿,大约在思考下面的措辞,“你不想伤害到你的家人,这很对。没关系,以后,我再也不会伤到她们了……”

他说的很委婉,可我顿时就明白了。但我仍然本能地问了一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到此结束吧,古舒达……”他仍然是那轻描淡写的口气,简直就像说“今天天气真好”一般的平常。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哪怕时光倒退回去一百次,我都不能预料到他会在这一刻说这话。那时候我把他扔在荒地里一个晚上的时候他没有,丑闻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他也没有,可现在却偏偏因为我几句气头上的话就要和我断绝关系。我这辈子,除了母亲大人,没向任何人道过歉,从没有过,更何况这件事情本就是他先意气用事。可就在我今天真诚地向他道歉之后,他居然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和我提分手!

“到底是为什么?啊?”无论从理智还是感情上我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你害怕了么?怎么可能,你根本就是什么都不怕,你也会怕么!”我语无伦次,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我们结束了!”他口气十分坚决,没有丝毫的摇摆和情绪波动,更不用说痛苦。

“安迪美奥,他和你说了什么?”我突然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根本就不是为了寿宴那天的事情,对不对?王子他到底说了什么?他威胁你了么?”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要牵扯别人!”塞西达也有些激动,猛地甩开我的手“我腻烦了,就是这样,我厌倦和你在一起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

我静默地站在原地,只觉得呼吸困难,头晕目眩。这一切发生地太突然,相比起悲伤,我更觉得愤怒。愤懑的情绪郁结在我的胸口,仿佛要把我的五脏六肺都压碎,吞噬……

在那之后,我的记忆再也不是连贯清晰的了。细细想来,我与塞西达交往的这段时间,不过是短短俩月不到,本该只是一段无足轻重的风流轶事。时间能抚平一切,我应该继续过我逍遥自在空虚无聊的亲王生活。我拼命对自己说,这有什么呢,不过是互相取乐愉悦,等新鲜感和激情褪去,一拍两散不过是早晚问题。难道还真的能和他这么永远发疯下去不成?
我需要一些事情来分散我的注意力,比如,贝丽尔离家出走了。
她比我幸运,作为女人,她有权因为感情受伤而用极端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不会有人责怪她给大家造成的担忧和麻烦,反而只会骂安迪美奥王子负心薄幸。不出意外的话,等我把她找回来,安迪美奥王子就会向她负荆请罪,哄她重新做回他的王妃。
只可惜我们都看错了贝丽尔。
我已不记得我到底走了多久才在极北地区找到她。和塞西达疯狂胡闹的俩月漫长的犹如一生,可每日风餐露宿披星戴月寻找妹妹的过程却不过是短短一瞬。人的记忆真是神奇的东西。
当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贝丽尔。
与其说是被恶魔强大的力量控制,还不如说是强大的力量唤醒了每个人内心的恶魔。当你力量强大到不需要担心代价的时候,便会为所欲为。
大错特错,任何事情都有代价。

我的记忆破碎不堪,再也无法串成完整的情节,只有一个个片段。
在一个碎片中,我和拿拉达,积达他们并肩在月球上作战。我们的心中都有一个信念,那就是银千年在监视我们,控制我们。而我们必须奋起反击,效忠美达利女王,才能避免亡国的下场。安迪美奥王子因为与银千年公主的禁忌之恋而被蒙蔽了,没有看到她们的包藏祸心,所以我们必须用自己的行动去警醒他。
而在另一个碎片里,我和银千年的金星公主在谈判,请求他们安置人质,助我平叛。人质,是的,安迪美奥根本就不是什么王子,不过是个女儿身的冒牌货,而我才应该是雅雷史安的国王。可惜我妹妹只想灭掉银千年,根本不想让我成为统治者来破坏她做王后甚至女王的计划。我只能与银千年联手来抗衡已被恶魔迷了心窍的贝丽尔。
还有一个碎片,我一直惧怕在我记忆的最深处看到。它的内容过于可怕,让我不敢去相信这是真相。可它的细节又是如此清晰,让我不禁觉得这并非被植入的谎言。
那金黄色的开信刀,那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塞西达细弱的呼吸声,安迪美奥咸涩的眼泪。每一种感官对于这段碎片的记述都是那样的细致入微,镌刻于心。
那个之前还冷冰冰地通知我关系结束的少年,此刻却又摆出温柔小情人的模样。
塞西达告诉我关于王子性别的事实,并希望帮助我登上王位。
可我知道,他不是为了我做这一切。
尽管他已经竭力掩饰,说的仿佛他把我的利益放在首位,甚至之前和我分手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现在想要和我重修旧好等等。
可能是每个人碰到这类事情都会拥有的敏感吧,我能觉察到,在他甜言蜜语之下所掩盖的真实目的,那就是,他想要以王冠为交易,换得我保证安迪美奥的平安。
他正侃侃而谈,而我背对着他,双手撑在书桌上,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神情。那并非知道安迪美奥身份真相的震惊,亦非知道自己可以登上王位的欣喜,而是绝望。
因为我终于明明白白的知道,塞西达所爱的人,从来都是安迪美奥。他和我在一起不过是逢场作戏,他连一分一秒都没有爱过我。我之前苦苦思索他离开我的原因,可事实是,他本来就不曾属于过我。
他从身后环住我的腰,把脑袋靠在我的背上,温柔地说道:“古舒达,我是爱你的。我知道你也是爱我的,对吗?”
我把他的手拿开,缓缓转过身去,吐出两个字:“骗子。”
皮肉沉闷的撕裂声。塞西达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开信刀已经割入了他的腹部。
剧烈的疼痛让他惨叫了一声,随后便踉踉跄跄的步步后退,跌入书架旁的圈椅。他看着我的眼神与其说是痛苦,不如说是惊愕。
哪怕让时光倒流一万遍,他大概也不会预料到我会杀他。
那一刻,恨与愤怒,已将我的理智蚕食殆尽。
他剧烈地颤抖着,疼痛和对死亡的恐惧正在折磨他,而我则冷冷地看着他,任凭生命的气息从他身上慢慢消失。
那时候的我,一定与恶魔并无二般。
外面传来安迪美奥砸门哭喊的声音,是的,即便是塞西达生命最后的时刻,已并非只有我和他而已。当我把安迪美奥拖进屋子的时候,他,哦不应该是她,俊美秀丽的脸庞,只能激起我更大的仇恨和疯狂。
下面发生的事情模糊的恍若隔了好几世。人的记忆会自动模糊那些最痛苦最不堪的情景。我不知道究竟是目睹塞西达与安迪美奥生离死别更痛苦,还是我对安迪美奥施下的暴行更不堪。这一切都已经褪淡成恍惚的影子,湮灭在无边的黑暗里。

我想,我现在是死了吧。都说,人死之前,他的一生会在他的眼前闪过。我所有记忆的碎片,都如同发光的精灵,漂浮在我的周围。慢慢地,慢慢地,一一熄灭,被黑暗吞噬。它们终将全部离我而去,而我,将不再记得任何东西,只剩下黑暗。
我伸出手去,抓住了一两片残片,它们在我手里挣扎,犹如被俘的蝴蝶。可转念一想,这又何苦。便放开手去,任它们渐行渐远,慢慢消失。
在我渐渐模糊的意识里,只剩下最后一个愿望:如有来世,神啊,能否让他的眼里,再无他物,只我一人……

尾声

我从小在军队长大。我的父母都是军人,他们希望我也成为一名军人。我一直以来接受的都是最严苛的训练和教育,以成为他们所期盼的,最优秀的军人。
我十五岁的那年,父亲被派去中东维和。回来的时候,免不了要去参加一些葬礼。那一次,他把我和母亲也带去了。这次下葬的是父亲手下的一名飞行员,身后留下一个八岁的儿子,孩子的妈妈早在生他的时候就去世了。
军队本有专门抚养烈士遗孤的儿童院。可我从父亲和母亲交谈的字里行间听出,那是一次极其危险的任务,父亲派那个飞行员出战之前,就知道他很难平安回来。出于歉疚,父亲许诺,如有不测,会照顾他的孩子。
父亲带着我们走到那个可怜的孤儿面前,说道:“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你的家人了。”
孩子抬起他那金色的脑袋看着我们,碧绿的眼眸里还噙着泪花。他瘦小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看着对于他来说完全陌生的所谓“家人”。
我微笑着伸出手去,他犹豫了一下,拉住了我的手。我就这样,把他牵回了家。

我的父母军务繁忙,因此,他实际的监护人,是我。
由于体格瘦小,长得又像女孩子,他在都是军人子女的学校里,总是被欺负的那个。可他从来也不会去报告老师或者找我帮他出头。他只是央求我放学后教他各种格斗擒拿的技巧,有时候他还能自己想出一些阴损招儿。直到有一天,学校里那些五大三粗的小子,被他报复的狼狈不堪,再也不敢小看他。
他就这样渐渐长大,古灵精怪,阴险毒辣。他比同龄人早熟很多,也造成了他几乎没有可以长时间维持的朋友。相比起放学后和同学一起参加社团或者约会女孩,他更愿意和我一起看些无聊的军事书籍,摆弄我家丰富的枪支弹药藏品,或是拼搭飞机模型。
我二十二岁的时候,被征调走,接受特殊训练以成为一名特工。我离家的前一天他哭了一晚上。过去的七年,他从没离开过我一天,这对于我们都不好受。可是第二天我走的时候,他像个男子汉一样微笑着送我,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舍。
一年以后,我惊讶的在特工队看到了他。我不知道他是如何以这样小的年纪被征召进来,但是我知道只要他想,他就一定会不择手段的达到目的。话说回来,他娇小无害的形象,利落的身手,伶俐的脑瓜,以及家庭出身,都能打动我们的上级。他会成为一名优秀的特工。
“真是到哪儿都甩不掉你。”我戏谑道。
“我就是为了你才到这儿来的。”他对我粲然一笑。
“这可不是游戏。”我严肃起来,“加入这支队伍,就意味着,每天都要做好死掉的准备。”
“只要能死在你身边就好……”

(作者:cloverhel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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