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路

第一章

九点。佐伊塞特准时的醒来。太阳以一种合适的角度抚摸着室内,雅白的窗帘随着微风温柔起伏着,看起来确实是个恬静的上午。——佐伊塞特懊恼的抱起头,有些赌气的将枕头甩向地板。——又是这样!这个该死的,占据自己所有记忆的梦,就这么阴魂不散的折磨着自己已经衰弱的神经。
自从六年前醒来,佐伊塞特便再没有了对过往的任何记忆,可这不知由何而来的梦境,却愈演愈烈。伴随着那声若有若无的“原谅我,佐伊塞特”,在梦中的自己仿佛被溺毙在无尽的黑暗中,而后惊醒过来。
想要我怎样?少年恼怒的想,难道现在这样还不够吗?看着醒来后室内祥和宁静的一切——仿佛都在嘲笑他是多么的庸人自扰——佐伊塞特邪火顿生,他甩开被子快速的爬上了窗台的外沿,眼前显得有些渺小的景色提醒少年所在的位置是幻心城最高的阁楼处。微风温柔的爱抚着他凌乱的发,城堡下蜿蜒的道路好像恶魔张开长长的嘴,诱惑着,来吧,结束你的痛苦吧,往前迈一步,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少年有些屈服的抬了抬脚,慢慢放开手……“回来,佐伊赛特。”梦中那个声音又来了,严肃低沉又有些不真实。少年怔怔的僵在那里,再次陷入那无尽的黑暗。
涅夫莱特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么刺激神经的一幕,佐伊塞特失神的站在窗沿并向外伸出了一只白皙的脚。忍住想要叫喊的冲动,涅夫莱特快速的跑过去拉住了发愣的少年,尽量平静的说:“你想做什么?”少年受了惊吓似得回头却被来人顺势带到了怀里,“哥……”“第一百六十次,佐伊赛特,我都要神经衰弱了。”严肃但不冰冷的回答,“行了,别再想着你那愁人的梦境了,昨天的例行检查结果出来了,还是一些没有新意的内容。”涅夫莱特将少年放在柔软的床上,顿了一下,接着道“这就意味着……佐伊赛特,你还是要回到星云堡中,学习一些你应该知道的事。”
佐伊赛特缓缓的坐起身,有些讽刺的笑着说:“是吗?你们家族的力量还真是强大……我是说,还能再找到合适的老师?”“当然,不过我的佐伊,我说过很多次了,是我们的家族。”涅夫莱特说着意味深长的看向少年,并将一份温热的早餐放在桌上,“好了,不讨论这个问题了。赶紧起来把饭吃了,贝丽尔妈妈吩咐我今天就带你回星云堡。你的新老师已经在那儿等着你了。”“可是……”“没有可是,佐伊,你不能总是这样。也不能让贝丽尔妈妈和我整天沉浸在你随时可能从某个建筑上跳下去的恐惧中。这对你自己也没有任何好处。”涅夫莱特有些强硬的下了结论,佐伊赛特眨眨眼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顺从的底下头,“是……哥哥。”

通往群星山脉的路途很崎岖,星云堡就坐落在山脉深处一处绿树清泉环绕的高地上,虽不遥远但足以隔绝幻高玄帝国主城中的喧嚣。涅夫莱特把还打着盹的佐伊赛特从车中拖出来,侍从恭敬地将二人迎进城堡内,大厅中早已有仆从带领着一位高大的男士在等候。
涅夫莱特恭敬地朝那位男士行礼,之后点点头说:“佐伊赛特,这就是你的第26位个人导师,昆茨埃特。”佐伊赛特闻言生硬的行了礼,之后仔细打量着这位老师:耀眼的银白头发和眼眸,高大的身材,周身散发着足以将所有靠近物体冻住的冰冷气场。涅夫莱特仍然在讲述着有关这位老师的情况,诸如他是曾经显赫一时的幻冰世族的唯一后代、曾经教导过幻影世族已过世的杰戴特王子、现在是幻高玄帝国最高禁卫军首领。最后,涅夫莱特强调似得说:“昆茨埃特大人平日本就有有许多重要的事务在身,能来到黑暗堡专门教导你是梅塔利亚女王亲自指派的,佐伊赛特,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梅塔利亚女王的心思。”
佐伊赛特却漫不经心得点点头算作是回应。昆茨埃特大人?就连梅塔利亚女王的亲妹妹贝丽尔妈妈都拿自己无可奈何,更别说这样一位小小的禁卫军首领了。佐伊赛特心里默默的想着,低下头嘴角勾出一抹妩媚的笑。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对面的银发男子几乎是怔住了一样的盯着佐伊赛特那绝美的脸,冰川一样的眼眸前所未有的流动着一股温柔。
当佐伊赛特再次抬头直视这位新导师时,昆茨埃特眼中的情感早已消散,涅夫莱特自顾自的继续交代道:“佐伊赛特,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以后你就呆在星云堡,这位将军会负责你所有的训练事宜。其他事项我已经安排夜叉为你打理。”之后转向银发的将军:“昆茨埃特大人,佐伊的状况想必贝丽尔妈妈已经跟您介绍过了,嗯……我希望您……不要轻易的放弃他。”看到昆茨埃特默默点头,涅夫莱特如释重负的拍了拍佐伊赛特的肩膀“那么,我就回去了,佐伊就交给您了。我会时常来看您和佐伊的。”之后在一片星光中一点点消失了。

第二章

佐伊赛特遣散了仆从,安静的站在大厅中,等待着昆茨埃特大人像之前的导师一样对他询问或是安排些什么,但是昆茨埃特很显然让他失望了——对面的老师并没有任何要开口讲话的意思,只是面无表情的上下观察佐伊赛特。
少年被这毫不掩饰的目光注视得终于烦躁不安起来:“尊敬的大人,我难道与别人有很大的不同吗?”闻言昆茨埃特收起目光,平静没有任何感情的道:“幻星世家是后继无人了吗?才这么大的孩子就这么着急。把梅塔利亚女王都惊动了。”
“大人,我已经十六岁了,请不要把我当小孩子!”佐伊赛特微怒道,“这样的状况实在非我所愿,若是您有什么不满,可以回去不必教导我!但,这都是我一个人的问题,请您不要对幻星世家有什么成见。”
从没有人敢在这位帝国禁卫军首领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昆茨埃特却微微扬了扬嘴角,并不惊讶的答道:“很好,那么就从明天开始吧。”佐伊赛特倒是有些震惊的怔住,不过很快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正俯身行礼准备转身离开,昆茨埃特又开口道:“佐伊赛特,训练是很严肃且严格的。不能坚持或者达不到标准的只能被……”“这我很清楚。我不会让您失望的。”佐伊赛特不耐烦的打断了昆茨埃特的话,转身快步的离开了。站在原地的银发男人看了一会儿少年的背影,一个词汇在他脑海中莫名其妙的闪现——落荒而逃。
佐伊赛特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间的,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窒息。他不明白那位幻冰世家的继承人、帝国禁卫军的首领、自己第26位个人导师昆茨埃特大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熟悉的声音。佐伊赛特努力确认了一下,他确定他从未与这位高阶的领导人有什么交集——至少在他清醒过来之后是这样的。并且,他也十分确定贝丽尔妈妈和涅夫莱特也从未告诉过他在他十岁之前的日子里跟昆茨埃特大人有什么来往。佐伊赛特靠着房门慢慢的滑坐下来,他感到梦中一样的黑暗渐渐的将他包围。
因为他称他小孩子,所以他只顾着反驳而并未注意,但那接下来的一句“那么就从明天开始吧。”是实实在在的击中了他并不脆弱的神经。佐伊赛特只觉得自己在黑暗中越陷越深,梦中窒息一样的感觉慢慢袭来,他痛苦的倒在地上,意识消失之前,他终于明白了这种熟悉感的来源——“原谅我,佐伊赛特。”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佐伊赛特看到了夜叉焦虑的脸。床头的时钟告诉他他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
“您还好吗?佐伊赛特大人?”夜叉上前问道,并恭敬的递给少年一杯热牛奶。佐伊赛特接过一饮而尽:“没什么,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说着快速的下床拿起衣服。夜叉阻拦到:“大人,医生说您很虚弱……”“好了,我很了解我的身体,如果你不希望我因为不能完成训练而被处罚,就赶紧帮我打理下吧。我相信昆茨埃特大人不会有很多的耐心。”少年不容商量的打断了夜叉的话,夜叉没有再说什么,顺从的为少年打理好装束,担忧的看着佐伊赛特迅速的出了门。
大厅里,银发男人已经等在那里,佐伊赛特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行礼后说道:“对不起,大人,我……以后不会了。”昆茨埃特面无表情亦不置可否,只是伸出左手幻化出一把冰剑扔给少年沉声说:“试着用这把剑攻击我。”少年不解,怔怔的并未动作。“不明白我的意思吗?”“不,昆茨埃特大人,只是……从未有人要求我这样做。何况,贝丽尔妈妈求您来,不是为了教导我的幻术吗……”昆茨埃特皱了皱眉头,“从未有人教导过你格斗术吗?”“至少十岁以后,是这样,我的大人。”佐伊赛特恭谨的答道。
“那么拿好你手中的剑,贵族。从今天开始你必须学会没有幻术的格斗——不论你是从未学过还是已经忘记——作为一个幻高玄帝国的男人。”更重要的是,你要能够保护自己。昆茨埃特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当然,美丽的少年并不知道。

一天的训练结束的时候,佐伊赛特已经筋疲力尽,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老师兼对手好像帝国的冰川一样高大冰冷又不可战胜。昆茨埃特一次又一次毫不客气的将剑指向自己的喉咙,而自己虽然一次又一次顽强的反击,但那攻击仿佛都被吸进了黑洞一样。
昆茨埃特看着佐伊赛特绯红的脸,缓慢的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是,大人。”少年有些疲惫的转身离开了。昆茨埃特回到了自己在黑暗堡中的房间,想着自己学生美丽的脸庞,柔顺的头发和一如既往倔强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没错,还是那么绝美的样子、还是那样的顺从背后依然带着不妥协的倔强,更重要的是,依然是那么的天赋异禀,十六岁的人儿,失掉了一切从头开始的时候,他依然是那么的强,强的让人嫉妒,这是他没错,是美丽的死在了自己怀中的那个佐伊赛特。想到这里,昆茨埃特不由得一阵心痛,他紧紧的攥住了自己的双手,暗暗道:“佐伊赛特,我发誓……”

第三章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佐伊赛特的生活慢慢的进入了一种定式,在昆茨埃特大人的教导下,少年的格斗术一天天的成熟起来。不得不承认少年确实是少有的聪慧,不过一两个月的教导,少年的格斗术已经可以说很纯熟了,虽然依然不是昆茨埃特的对手,但是在幻高玄帝国已经难有敌手。
佐伊赛特倒是对自己的格斗技术没有太多的关注,只是按部就班的进行训练而已,他所关注的是,自己的老师为什么有着和自己梦中常出现的那句话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样的冰冷、一样的没有情感——至少表面上来说是这样的。而且,少年敏感的注意到,自从回到黑暗堡见到昆茨埃特大人,那个梦境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结束一天训练的佐伊赛特回到自己的房间,夜叉正在那里为自己整理床铺,见少年进来恭敬地行礼,温和的道:“您还好吗我的大人?”“嗯,已经适应了。”“今天您还在训练的时候,涅夫莱特大人来看过您。”
佐伊赛特闻言微微有些意外,问道:“哥哥来了?有什么事吗?”夜叉依旧温和的说:“没什么,只是担心您,问了问医生您的情况就回去了,听到您不再被梦境困扰很高兴,交代您注意身体。”佐伊赛特心中暗笑,就这样吗?果然夜叉接着说道:“嗯,他说您的格斗术已经很纯熟了,希望您还是把注意力多放在您真正需要关注的地方。”
“真正需要关注的地方——这话说的还真是谨慎。”佐伊赛特不满的对夜叉抱怨道,“这恐怕还是贝丽尔妈妈的意思吧。现在的状况,她或许比我还要清楚!真不明白,幻星世家有了涅夫莱特还不够吗?更何况,昆茨埃特是她求来的老师,这些训练内容也都是他安排的。”佐伊赛特眼神黯了一下,接着说:“他们担心我这我很清楚,我怎么会不知道保持这样的状态在帝国中是多么的危险,但是,至少目前真的无能为力。”两人僵了一会儿,最终夜叉若有所思的上前环抱住少年,算作是安慰:“一切都会好的。”

夜安静的降临,星云城堡中一片安详静谧。昆茨埃特躺在床上有些黯然的想着佐伊赛特,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基本上已经了解这个每天恭敬地喊着他老师的少年,但是了解的结果却是让自己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值得高兴的是,这个少年确实是他记忆中黑暗王国的那位年轻的天王,可是,他显然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记忆,他现有的所有认识,都是幻星家族讲述给他的,更不要说能记得黑暗王国和自己了。昆茨埃特不止一次的想这应该就是自己曾经没能保护好他的惩罚,是的,他一直爱着佐伊赛特,他也曾不止一次的对自己发誓在这崭新的幻高玄帝国保住他安逸周全。但是,这种对方毫不知情的暗暗行动让昆茨埃特不仅头疼而且郁闷。好在,幻高玄帝国中那些熟悉的面孔——涅夫莱特、贝丽尔、梅塔利亚女王——也已经没有了关于黑暗王国的记忆……等等,梅塔利亚女王,贝丽尔的亲姐姐……
昆茨埃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梅塔利亚女王召见他时的情景,“佐伊赛特本是幻风世家的独子,有很高的幻术天赋。他的父母在一次事故中去世了,他虽被救了回来,清醒后却失忆了,也失去了他原有的能力……不过我们都觉得这是暂时的,只要教导合适,应该还可以恢复。毕竟,没有幻术在这个帝国中几乎是不能生存的,何况,他也是幻风世家唯一的后代了。另外那场事故给他留下了神经衰弱的病症,所以,我们告诉他他是贝丽尔的孩子、涅夫莱特的弟弟——为了不刺激他脆弱的神经……”
事故?什么事故能够这么严重,让四大家族之一幻风世家几乎绝迹(如果佐伊赛也过世了的话)……昆茨埃特觉得这样的疑问使他头皮发麻,曾经那本日记中的内容再一次涌入脑海,让这位无所畏惧的首领感到深深的无助,即使来到了幻高玄帝国,佐伊赛特为什么还是摆脱不了这讨厌的命运。

夜渐渐的深了,月隐进深深的云层,星云城堡进入了更深的睡眠。一丝不易察觉的脚步声却在城堡的走廊中响起,缓慢而坚定,夹杂着一丝金属轻划地板的“嚓嚓”声。黑暗中一抹不为人知的暗影慢慢的移动着,最终停在昆茨埃特大人房间的门前,伸出一双白皙的手用与之不符的诡异力度按上了把手,之后修长的手指间星光微闪,门锁“咔嗒”一声轻巧的开了。屋内无光,隐约可以看见昆茨埃特大人安然的躺在那里,沉浸在梦中的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发生的一切。暗影一步步来到昆茨埃特的床前,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剑,对着床上男子心脏的位置毫不犹豫的刺了下去。
就在剑尖将要刺入身体时,昆茨埃特猛然睁开双敏捷的避开了攻击,闪着寒光的剑立刻猛烈的刺入床榻,由于用力过猛,剑竟然卡在床板中,握着它的白皙双手竟一时无法将它拔出来。昆茨埃特见此情景,迅速出手击中那人的后脑,那人顿时失去意识瘫软的倒在昆茨埃特的怀里,身上的黑色斗篷掉落在地。看着怀中人睡着了一般安静绝美的容颜,昆茨埃特神色复杂的瞥了眼仍直插在床上的剑,很细却极致柔韧,周身散发出的点点星光昭示着它曾被幻星世家的高阶幻术附魔过,在剑柄处,他看到了一个六芒星的印记和三个美丽的花体字母——“Zoi”。

第四章

这么大的力度,显然是要一击致命,不给对方任何反击的余地,如果没有事先准备,再强大的人被这样带着幻星世家高阶魔法的利剑刺穿心脏也只有死路一条,昆茨埃特想。看来一切如他所料,难怪帝国中的高阶魔导师都把来此教导佐伊塞特当做不归之路,也明白了为什么贝丽尔会对自己说做了佐伊塞特的导师就必须时时戒备哪怕是在睡着了的时候。
只不过,为了佐伊塞特幻术的恢复,幻星世家在殉葬了二十五位优秀的幻术导师后依然锲而不舍的找上自己——这种为达目标不计成本的残忍做法倒是跟黑暗王国中那个贝丽尔的做法如出一辙。
温柔的看向自己怀中的少年,轻抚少年的脸庞和秀发,昆茨埃特苦涩的想,也只有在少年失去意识的时候,自己才敢流露出心中的爱意。他轻声对着少年说到:“当我们还在黑暗王国的时候,你总来向我询问解决问题的方法,可如今,我也有这样无所是从的时候。他们失去耐心是一定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不过我最爱的佐儿,我一定不会再看着你死去的,谁要伤害你,必先踏过我的尸体。”说完,他低头温柔的吻上少年的双唇,之后轻柔的将其放在地板上。
起身后的昆茨埃特恢复了以往的冰冷镇静,利落的抬手震碎了床旁矮桌上精致的瓷器,之后拔出插在床榻上的剑,没有犹豫的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陶瓷碎裂的尖锐响声划过原本静谧的星云堡,惊醒了睡梦中的人们。夜叉闻声来到昆茨埃特的房间时,昆茨埃特正胸口插着长剑倒在血泊中,佐伊塞特双眼紧闭瘫软在一旁,鲜血染红了少年柔顺的发丝。夜叉惊叫着将佐伊塞特抱出房间,随后而来的几位医生有些慌乱的进入房间围住了似乎已经奄奄一息的昆茨埃特。
佐伊塞特的房间中,夜叉小心的为床上的少年清理着血污。然而她的神色已不似刚才那般的惊慌失措,看着佐伊塞特的眼神也一反常态的好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佐伊塞特大人,昆茨埃特大人很快就会如你所愿指导您的幻术技能的。每天进行格斗训练,您也会乏味的吧。”夜叉喃喃的说。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佐伊塞特睁开双眼,夜叉一如从前一脸焦虑的看着自己。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因一阵剧烈的头疼跌回了枕头上。“我怎么了?”佐伊塞特缓了缓,虚弱的问道。“嗯……没什么……您只是累着了……”夜叉支支吾吾的答道。佐伊塞特见状顿时明白了,他颤抖着声音问:“我是不是又……昆茨埃特大人现在在哪里?他……还好吗?”
“他还活着。”少年闻言如释重负的闭上双眼,夜叉接着说:“但是,您的剑穿过了他的胸膛……他需要休养。”“通知贝丽尔妈妈,昆茨埃特大人恢复了以后,就将他召回梅塔利亚女王那里吧。”
听到少年的命令,夜叉有些犹豫的说:“可是,他还没有完成教导您的任务呀……”
佐伊塞特讽刺的轻哼一声,回道:“任务?还是那个25位优秀的导师都殉葬在这里也没能完成的任务?难道你们非要等到他也死在这里才罢休吗?够了!我宁愿没有幻术被人所杀也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只因为我是贝丽尔妈妈的孩子就这样不计代价的教导真是疯了!再这样下去,我宁愿自杀!”
“您千万不要这样想,大人,涅夫莱特大人那边我已经通知了,他会处理的,何况昆茨埃特大人在帝国中的重要程度是绝对无法动摇的,这点贝丽尔妈妈他们一定会考虑的,您好好休息,不要多想了。”佐伊塞特张口正要反驳,房门“咔嗒”一声打开了,昆茨埃特应声走进房间。
少年一时有些发愣,忘记了说话,只是惊讶的看着面前像一如往常的导师——不愧是帝国最强大的男人,看他现在的样子,只会让人怀疑昨晚的那场血腥是否真的发生过。
夜叉同样震惊不已:“昆茨埃特大人……医生不是说……您……您伤势很重需要休息……”银发男人微微回头冰冷而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夜叉几秒钟,并未答话。随后他看向床上仍旧一脸惊讶的少年,开口道:“佐伊塞特,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绝对不会放弃教导你。”“谢谢您如此重视我,但是……”“不必谢我,也没有但是。我这么做只是因为如果没有完成任务就回去,将是我昆茨埃特永远的耻辱。等你休养好了,就开始试着训导你失去的幻术能力。”银发男子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佐伊塞特眼神暗淡了一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就这样,鉴于昆茨埃特的坚持而且表面上看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一切都没什么不同,除了佐伊塞特需要额外休息几天。
对于这样的结果,少年一开始是十分反感的——昆茨埃特大人一切如常,自己却要休养,难道被刺了一剑的人是自己?但后来,少年却又觉得这种安排确实让他愉快。他终于有时间好好思考他心中对于昆茨埃特大人的种种疑问,同时他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的希望亲近他,昆茨埃特的强大冰冷和时不时若有若无的关心都深深的吸引着自己,这种感觉绝对不该是才认识不过月余的师生,反而更像是相知多年的故人。
虽然不能进行实际的训练,佐伊赛特每天还是会在昆茨埃特的安排下修习一些有关幻术的理论知识。一开始,佐伊赛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疑问,但在他早已能将那本厚厚的法典倒背如流的时候,终于忍耐不住向坐在他对面的“冰山”发问了:“很抱歉昆茨埃特大人,我能提出一个问题吗?”昆茨埃特温和的看向他示意他说下去,这样带有一些感情的目光让佐伊赛特受到鼓舞,说道:“这本法典的内容我已经完全理解了,我的身体本就没什么大碍,休养了这几天也已足够,为什么您还是没有安排我进行实际的训练呢?”
昆茨埃特并没有直接回答少年的问题,反问道:“我不明白,佐伊赛特,你为什么这么急于想要掌握幻术呢?以你现在的身份,即使没有这些能力,你的家族也会一直保护你安然无恙。”佐伊赛特闻言对昆茨埃特俯身一礼,郑重其事的说:“尊敬的大人,如果仅仅是为了我自己的安全考虑,那么对我的训练应该早就停止了。让我烦恼的是,没有了幻法能力我就不能控制自己,而这种不能控制总是会影响到其他的人,就像那天晚上攻击您一样。而且我不能照顾自己,我神经衰弱的病症也还会不停的促使我一次次的想要自杀。我讨厌这种被人半监视半照顾的生活,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再让贝丽尔妈妈和涅夫莱特哥哥整天为我担心,自从醒来,这些年他们因为照顾我已经很劳累了。”
昆茨埃特沉默了,少年的话像刀子一般在他心中划开了一道口子。如果说黑暗王国中的结局是对他所谓“邪恶”的惩罚,那么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现在的佐伊赛特仅仅是幻高玄帝国的一位王子而已。但仍然,在他为一些人着想的时候,自己却不知不觉的滑向永劫不复的深渊。
你知道吗?如果你的能力被激发,那你将会被幻星世家推向灰飞烟灭!昆茨埃特在心中呐喊着,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就要对少年讲出实情,但最终他忍住了。幻星世家本就强盛,如今又有梅塔利亚女王在任掌管幻高玄帝国,想要击败他们必须一击致命,现在就说出一切难免节外生枝。况且,没有证据的话佐伊赛特未必会相信,就算他相信,依他现在的状况也是无能为力,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训练幻术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对学习者的要求非常严格,我一直担心你的身体状况不佳。不过既然你这样说,那么跟我来吧。”昆茨埃特优雅的将佐伊赛特的长发抚向耳后,最终说出这样一句话。

第五章

群星山脉是幻高玄帝国公认最美丽的地方,青山常在,绿水长流,花儿四季不败,鸟儿声声不息。坐在星云城堡花园长椅上的佐伊塞特刚好看到清晨的阳光温柔的洒向山脉,簇拥在周围的他最爱的蔷薇花丛也闪着柔和的金光,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
真是让人心旷神怡的一幕,少年深吸了一口带有玫瑰香的空气感叹道。昆茨埃特大人今日被梅塔利亚女王召去说要处理一些紧急的事务,自己才有时间坐在这美丽的花园中。少年一边在手中幻化闪着光的蔷薇花瓣,一边回想昆茨埃特几天来的教导:“其实,幻术存在于每个人的心里,你也不例外。”“击中精力并相信它,你就会做到。”“你必须明确知道你想要激发的效果,如果方向是错误的,那再努力也没用。”“如果你的尝试导致了不好的结果,那么忘记它,尝试另外的方式。”……佐伊塞特不得不承认昆茨埃特确实是位优秀的导师,这些他一直以为不可能再恢复的能力在仅仅指导了几天之后就这样轻易的回来了。少年惊喜之余隐隐觉得诡异,他有种感觉好像自己的幻术都是属于昆茨埃特大人的一般——只要他愿意引导,这种能力就会轻易的被调动起来。
佐伊塞特换了一种舒服优雅的方式坐在空气中,试着集中精神将手中环绕的蔷薇花瓣当做利刃掷向花园中的喷水池,一小朵水花随之腾起,在池中荡起层层涟漪。
虽说自己的幻术现在更像是魔术——华丽优雅而不具攻击性——但能够再次启用这种遗失已久的能力已是值得庆幸,他相信只要自己足够刻苦,再加上昆茨埃特大人优秀的训导能力,让这些可爱的小蔷薇具有强大的杀伤力并非难事。
然而少年并不知道此时的昆茨埃特却因自己的能力而陷入了深深的纠结困惑之中——梅塔利亚女王的意思简洁而明了, 概括起来无非就是:佐伊赛特需要学习的能力不是为了玩笑,这样毫无攻击力的教导实在没有任何意义。
昆茨埃特本想要顾左右而言其他的搪塞过去,但很显然,梅塔利亚女王并不如贝丽尔妈妈一般没有思考能力。当得知谈话结束可以回去的时候,梅塔利亚女王从王位上走下来,伸出右手轻拍了自己的肩膀,这动作看起来就像是平常鼓励下属一般再自然不过,但昆茨埃特却感到一股强大的暗流击中了自己,那尖锐的疼痛就像是被恒星的光芒灼伤。很显然梅塔利亚在警告自己——照她的话去做,否则后果远非如此。受到重击的昆茨埃特依然面无表情的保持着沉默,直到离开女王所在的幻心城堡后他终于如释重负的深吸一口气,一股暗红色的液体悄然划过手背沿着左手修长的手指一滴滴的滴落。
然而使他觉得纠结困惑的并非这样警告的一击,而是有关他那美丽可爱的学生兼爱人。佐伊赛特或许没有意识,但昆茨埃特清楚的知道完全打开他具有攻击性的幻风世家高阶幻术将会给佐伊赛特带来多大的灾难——或许连之前在黑暗王国那样的结局也不如。可是不论在黑暗王国还是在幻高玄帝国,梅塔利亚女王仍然是强大的,强大到她平静的外表下到底隐藏着多么高深的能量都不得而知。
昆茨埃特觉得懊恼,为什么无论身份怎样变换,自己会对保护佐伊赛特而感到力不从心。如果按照梅塔利亚的意思去做,佐伊赛特定会滑向深渊,但不那样做,女王会对佐伊赛特做出什么样的事来想也不用想。
只是,自己有意回避攻击训练的行为怎么会被梅塔利亚知道?这件事佐伊赛特自己恐怕都还没察觉,星云城堡中似乎也只剩下仆从,怎么会有人能够看得出自己训练的手法呢?昆茨埃特冷静的一遍遍回想着自己来到星云城堡中后经历的一切,一个总是带着顺从表情的身影慢慢占据了他的思维。昆茨埃特冷冷的挑了挑嘴角,随着一道玫瑰色的暗影消失了。

佐伊赛特又一次将手中的蔷薇花瓣以攻击的方式送出的时候,昆茨埃特大人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他面前,于是那些原本对准喷水池的美丽花瓣不偏不倚的击中了来人本已受伤的左肩。少年急忙上前准备行礼道歉,却看到他的导师用右手按住左肩,面部肌肉因痛苦而微微有些抽搐。
“您怎么了,我的大人?您怎么受伤了?”佐伊赛特顿时有些慌了,他从未见过他强大的老师表现出过如此痛苦的状态,他伸出手想要去搀扶昆茨埃特,但昆茨埃特手上依然滴落的血迹让本就惊慌不已的少年直接怔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记得我说过很多次了,你的幻术很不稳定,不要这样随意的驱使。难道你不记得了吗?”昆茨埃特压抑痛苦,尽量用沉稳的语气说道。“是,大人,对不起……可是,这不可能……我是说,蔷薇确实是以攻击的方式发出的,但那根本就只是表面而不带任何内在的杀伤力……即使击中了您,也远不会给您造成这样严重的伤害……”
“没什么不可能,佐伊赛特,我说过你的幻术不稳定。”昆茨埃特继续敷衍道,他希望佐伊赛特不要再问下去。他有些恼怒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小心,这样低级的错误居然也会出现——那么很好,现在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向自己的学生兼爱人解释这件事。
然而佐伊赛特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他依旧带着关切的神情追问着:“这是不可能的,大人……您一定是受到了其他的攻击,我拥有的能力我很清楚……这样的伤害是绝不可能的……”“够了!佐伊赛特!”昆茨埃特最终急躁的打断了少年的话——事实上他很喜欢这个美丽少年的脸上流露出对自己的在意,但不是现在。“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昆茨埃特最终说服自己冰冷的补充道。
少年先是一愣,之后眼神毫无掩饰的暗了下去,微微的回转过身,声音因为抽泣而颤抖着:“我很抱歉,昆茨埃特大人,我并没有想要打探您隐私的意思,很抱歉让您误解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昆茨埃特心中一酸,正想要开口安慰,少年接下来的话却使他准备好的说辞一句也说不上来。
“我的大人,我不奢求您的谅解,只是想让您知道,我真的很……担心您。”少年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积累勇气,终于他抬头迎上银发男人的目光,清晰的说道:“我爱您,昆茨埃特大人。从我第一次见到您,听到您的声音,我就觉得想要接近,虽然您表面上一直是那么的冰冷,可说不上为什么,我还是感到那么的亲切。”昆茨埃特极力的压制自己内心的狂喜,温和的点头示意少年把话说完。
“您是幻高玄帝国禁卫军高高在上的首领,我很清楚这样的感情被您得知后会有怎样的结果,所以,我本就打算让它深埋在心中的,现在这样每天可以见到您可以得到您亲自的指导我已经知足了。但今天……我真的不希望您带着我要打探您隐私的误会与我相处。”佐伊赛特低下了头。
“很好,贵族,你知道你要为你的这番言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吗?”昆茨埃特挑眉问道。
“是的,大人,我明白,我愿意承担所有的惩罚。”佐伊赛特坚定的说。
“那么来吧。”昆茨埃特转身离开,少年微微愣了一下快步跟了上去。

第六章

少年失落的跟着昆茨埃特来到银发男人的房间,心想以后恐怕“老师”这种称呼也是奢望。
佐伊赛特一丝不苟的站着,等待着自己需要承担的谴责与惩罚,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昆茨埃特大人并没有要处罚他的意思,反而有些温柔的示意自己坐下,之后昆茨埃特走到门前很自然的推了一下已经锁上了的门,似乎是在检查是否关好——但门板上随之闪现的暗玫瑰色光影让少年有些紧张,他知道这个不起眼的小动作意味着他们已同这房间以外的空间隔绝了。
正在不安的时候,昆茨艾特已经转过身走到他的面前毫无预兆的温柔抱住了他。少年一时僵在温暖的怀抱里不知所措,银发男人温柔的继续着,用食指优雅的抬起少年纤细的下巴深情而熟练的吻上了少年因惊讶而微张的双唇。
佐伊赛特大脑一片空白,他不明白他等待的“惩罚”竟是这样一个深情的吻;而让他更震惊的是这样的情景这样的感觉如此熟悉——他们的唇是如此契合,那么的适合亲吻。
随着身上男人不断加深这个吻,少年无助的回应着,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渐渐想要喷薄而出,却又总在最关键的时候重新变成一片混沌,最终少年还是被拉回了现实,在唇齿交融的间隙,他隐约听到自己梦中常出现的熟悉声线在耳边响起:“我爱你,我的佐儿。从很久很久以前,到很久很久以后……”
在少年快要因呼吸不畅而晕眩的时候,昆茨埃特结束了这个长长的蜜吻。佐伊赛特感到自己被抱起后温柔的放在一团柔软之中,“我的佐儿,你准备好要接受惩罚了吗?”充满诱惑的性感声线再次响起,佐伊赛特微微挣扎想要回答却被又一个吻堵了回去。少年最终羞怯的闭上双眼,任凭身上男人用一双优雅的手极富挑逗的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衫、带领自己沉入一片旖旎之中。

当夕阳的霞光给星云城堡染上一层少女般的娇羞时,昆茨埃特房间内的二人世界再度归于平静。少年脸上带着一点高潮过后的绯红,如同乖顺的小猫一样享受的偎在昆茨埃特的怀中,任其温柔的抚摸着自己柔顺的金色卷发。此时的佐伊赛特心中涨满了一种叫做“安心”的感觉,他觉得踏实——那些自从他清醒过来以后就一直如影随形的焦虑、困惑、梦魇与恐惧都安静的离开了他——虽然他也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而昆茨埃特此时却没有情绪去享受这样温馨美妙的时刻,他看着怀中闭上双眼小憩的少年,一种深深的忧虑涌上了他的心头,到底该不该告诉佐伊赛特他所知道的一切?如果告诉他,以少年的性格,一定会把一切都写在脸上,这样就无法扳倒幻星世家;可如果不告诉他,自己依然这样单独行动也只会越来越困难,何况左肩上依然隐隐的痛楚提醒他,幻星世家的强大力量恐怕自己一个人是无法应对的。
正当他微微皱起眉头苦思冥想希望找到一个最合适的方案时,怀中的少年转过身轻轻抚上了自己受伤的位置,之后一股温和的暖流缓缓的注入自己的身体。他下意识的低头,刚好对上少年宝石般碧绿的双眸,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莞尔一笑,说:“昨天您才教会我的,温和的疗伤术,现在就用在您自己身上了。只是……”少年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接下来的话是否该说。
“您还是不打算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吗?”少年似是不经意的加重了疗伤的程度,并快速补充了一句:“请原谅,我真的只是担心您,如果您还是不想说……”
“不是的,佐儿。”昆茨埃特温柔的打断了他,“请相信我真的没有想要对你故意隐瞒什么,只是有些事现在说出来或许会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昆茨埃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亲爱的佐儿,你一定也很怀疑你所知道的一切,对吗?你这么的聪明,怎么会完全相信别人灌输给你的记忆呢?”佐伊赛特有些惊讶的看向自己的爱人,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对方挥手止住了。“就目前的状况看,很多事情都并不像你所知道的那样,甚至是有着翻天覆地的差别。而至少现在你还很安全,我不希望你太早的卷入这场纷扰中。”
“是的,我的大人。我很明白您的心意,这让我觉得很感动。我爱您,可我不想永远生活在别人的保护之下,就如同幻星家族一直给予我的那种保护一样。老实说,那让我感到窒息。”佐伊赛特温柔中带着几分坚定说道。
昆茨埃特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佐伊赛特依然是那么的执着,对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疑问,如果无法达到他最满意的状态,那就不能幻想他会放下或者放手。“好吧,我的佐儿,如果你坚持,但是我希望你保持镇定,不论我说了些什么。”
看到怀中的少年点点头,他继续说了下去:“事实上,我确实是受到了别人的攻击,而攻击我的人,就是出身幻星世家的梅塔利亚。”
“我不明白,大人,梅塔利亚为什么要这么猛烈的攻击您?您不是她最信任的首领吗?”
“表面上看,是这样的。她是女王没错,可她更是幻星世家的一员,如果我做了什么对幻星世家不利的事,她对我施以警告那是在自然不过的了,何况还是那么隐晦的警告——她只是用手拍了拍我的左肩而已。”
少年惊讶的抬起头,昆茨埃特温柔的笑了一下,说道:“你一定惊叹于梅塔利亚的能量,是吗?实话说当时我也有些诧异。在位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这么直接的展现过她的能力。但是作为幻高玄帝国的首位女性领导人在那位置上稳稳当当的坐了这么久,家族中涅夫莱特和贝丽尔这样强大的人都能够臣服于她——这样想来那神秘而过人的能量也在情理之中。”
“跟着贝丽尔妈妈去见她的时候,她总是一副温和柔弱的样子,我真不敢相信……”少年带着几分怀疑道。
“我知道这匪夷所思,但是我今天除了去见过梅塔利亚,并未和任何人有过接触,何况,你认为帝国中除了她,还有谁能够这样攻击我呢?”昆茨埃特顿了顿:“所以,亲爱的佐儿,我真正想要你明白的是,幻高玄帝国中的一切都是亦真亦假的,要观察它,就必须认真思考,特别是不要过于相信你的眼睛。另外,更不要轻易的去相信谁,也包括那些你所谓的‘家人’。”
少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似乎正在思考着他亲爱的老师兼爱人的话中究竟隐含着怎样的深意,但最终,他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很抱歉,我的大人,我还是不能相信贝丽尔妈妈和涅夫莱特哥哥会对我不利,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们为什么要照顾我保护我,让我直接自杀不就行了吗?”
昆茨埃特虽然已经预料到少年会有这样的反应,但是当他真正听到少年的这番话时他的心还是不轻不重的疼了一下,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依然温和的回道:“佐儿,我知道让你相信一些颠覆认识的事很难,目前我也只能告诉你,你的家族并非你所知道的那样,之所以照顾你,不惜代价的教导你,这不过是因为你对于他们的计划都很大的利用价值。”说罢他低头看向自己怀中的人儿,看到他的表情更加的不可琢磨起来。
“没关系,我的佐儿,我会让你看到真实的情况……”昆茨埃特压低声音在少年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少年刚开始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昆茨埃特满意的微笑一下,看着少年迷蒙的眼眸,很认真的说道:“至于是否信任我……我确实爱你,就算你现在不能十分确定,那么至少,除了是你的老师,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恩怨与利害关系,至少你可以确定我不会害你。剩下的,交给时间去断定吧。”

第七章

自从那天昆茨埃特大人在自己的追问下对自己说出那番话以后,佐伊赛特就觉得自己仿佛又再次坠回了神经衰弱的深渊,虽然他极力掩饰,但还是无法平复内心的混乱与疑问。
因为想要了解事实真相,他按照昆茨埃特的计划继续进行着无攻击性的幻术训练,并且每天晚上入睡前都会按照计划布置一番,但是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星云城堡一切如常,根本没有任何他所想象的情况发生。佐伊赛特心中的疑虑不断地加深着,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被爱情蒙蔽了,但同时,他又觉得昆茨埃特对于梅塔利亚和贝丽尔的断言是正确的,他想不出自己的老师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谎,更何况,他肩上的伤是确实的实实在在存在的。
当群星山脉笼罩在一片夜色中时,结束一天训练的佐伊赛特回到自己的房间,桌子上有序的摆放着夜叉为自己准备的晚饭。少年一边吃饭一边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按照昆茨埃特大人的吩咐继续下去,他觉得这几天的等待已经快要耗尽他的精力,再这样下去,即使他想要继续,他的身体恐怕也会罢工了。然而对昆茨埃特的信任与亲切感再次袭来,战胜了少年心中的种种思绪,最终,他还是决定坚持下去,不仅因为他亲爱的大人,更因为他自己也一直很想明了的真相。

午夜柔美的月光再次透过窗子洒下来,映照出床上少年绝美的睡颜,长而微卷的睫毛为少年的眼下投去了一抹妩媚的暗影,如丝绸般柔顺的金色卷发乖巧的贴在白瓷般的脸颊上。——任何人看到这样一副画面都会不舍得来打扰这位天使般少年的安眠——夜叉也不例外。
夜叉鬼魅一般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佐伊赛特房间的时候,映入眼中的就是这样一幅美丽静谧的景象。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这样来打扰这样一位睡美人的安眠是极不能被原谅的,她轻轻的坐在少年的身旁,伸出手温柔的抚摸他柔软的头发,似乎是一位慈爱的母亲,来此的目的仅仅是为了看下她的孩子是否睡得安稳。
当然,她要做的远远不止如此。
一阵风吹过,月亮隐入深深的云层中,房间陷入了一片昏暗。夜叉站了起来,抖落身上的斗篷,脸上的温柔已经消失殆尽,眼眸闪着晦暗不明的光,她抬起右手,随着一片闪烁的星光,一把被附魔的柔韧长剑出现在手上,剑柄上的花体字母“Zoi”若隐若现,之后她毫不犹豫的用左手按住了床上少年的额头让一道道能量缓缓注入。
当一切结束后,夜叉放开手裹好斗篷,将长剑放到少年的手中,少年随之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然而之后看到的一切让她惊恐的想要叫喊——眼前少年虽然有着与佐伊赛特一模一样的外表,却少了那双勾人心魄的碧绿双眸——当然,她惊恐的叫声永远也无法发出了,因为那被附魔过的带着佐伊赛特名字的软剑已经准确的穿过了她的心脏,倒下之前,她听到一个暗哑的声音说:“幻星世家高阶幻术附魔过的武器确实一击致命……真要谢谢您,贝丽尔妈妈。”
随着一道按玫瑰色的暗影,“少年”身上的易容术缓慢消散——昆茨埃特面无表情的站在窗前看着倒在地上已经恢复原貌的贝丽尔,开口道:“佐儿,现在的状况,还算有说服力吧。”而在他身边不知何时出现的佐伊赛特此时脸色苍白,一时竟忘记了答话。
“这样足够让你相信了吗?佐儿。你的25位导师应该可以安息了。”昆茨埃特继续问道。“是的,我的大人。但是,我是说,或许,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呢?”“那会是怎样?这样没有预兆的出现在你身边,对你进行深度的精神控制,之后给你一把高度附魔的武器。”昆茨埃特有些无奈的说道,他不知道他的佐儿什么时候变得有些……固执。“我并没有不相信您的意思,只是,毕竟我能活到现在,全都因为幻星世家的保护……何况,还有涅夫莱特……”佐伊赛特声音中透着犹豫。
“好吧,佐儿。不过没关系,如果不出预料,幻星世家还会有所行动的,而且,是让你可以绝对相信我的行动。”昆茨埃特温和坚定的说着,他上前轻轻拥住少年以示安慰,“躺下睡吧,佐儿,我会去为你安排好一切的。其他的事,等到你觉得真正相信的时候我再慢慢告诉你。”怀中的少年微微的颤抖,最终他踮起脚在昆茨埃特唇上印上一吻,认真的说道:“我始终爱您,也始终相信您。只是我需要时间接受。”昆茨埃特温柔的笑了笑,将少年抱上床,转身离开了。

夜色中的幻心城堡。
涅夫莱特像往常一样精力集中的站在占星墙前,他隐隐觉得异常,其中的一个星系本应有序的集中在一起,现在却四处散落,这往往意味着……他没有再继续想下去,而是迅速的随着一片星光消失了。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占星墙最高处的一颗恒星猛烈的闪耀了几下后无声无息的熄灭了,当然,涅夫莱特并没有看到。
出现在星云城堡时,眼前的一切让涅夫莱特怔在那里,夜叉胸口插着佐伊赛特的软剑倒在地上,脸上依旧惊恐的表情昭示着她死前看到了令她无比恐惧的事,身体周围暗红色的血液已经凝固——显然已经气绝多时。与地面上的一片血腥狼藉相反,床上的少年依旧沉睡着,面色安然,呼吸平稳均匀,好像是与世隔绝的天使一般,似乎房间内的惨状与他毫无关系。
涅夫莱特面无表情的靠在门边上,没错,那是他的母亲贝丽尔妈妈,就这样狰狞的躺在自己的脚下。虽然表面上依然保持着镇定,事实上他自己知道此时他的五脏六腑都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用力的撕扯着,一阵阵钻心的疼痛毫不客气的袭击着他。微微的低下头,一滴暗红色的血从嘴角滑出——涅夫莱特很是优雅的伸出手,在还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用力抹掉了。
这时,一双手轻轻的搭上了他的肩膀,似是带着些安慰的意味轻拍了两下,涅夫莱特猛然的回过头,看到昆茨埃特带着他亘古不变冰山般的面容出现在自己眼前。
“我听到动静过来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是这样了,佐伊赛特还在睡……他的病,看样子更严重了。”昆茨埃特首先开口道。涅夫莱特仍旧低着头,并没有要答话的意思,深棕色的长发带着桀骜的波浪掩盖住了他的双眼,使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晦暗不明。银发的男人不易察觉的叹息一声,接着说:“我知道夜叉跟在佐伊赛特身边很多年了,名为主仆实为兄妹,你们自然是觉得心痛的。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为了他而死去的25位优秀魔导师尚且没有防备能力,夜叉她……我没有打扫,也没有喊醒佐伊赛特,我来此只是教导佐伊赛特,至于今天的事,你回去向贝丽尔妈妈说明以后再处理吧。”
“不必了。夜叉或许是他现在最亲密最信任的人了……这件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了,既然已经无可挽回,就不要再伤害佐伊赛特的感情了。贝丽尔妈妈那边,我会向她解释的。”涅夫莱特终于抬起头,缓慢的一字一字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仿佛是从自己的牙缝中挤出来的。
“那么如何向佐伊赛特解释夜叉的消失呢?”
“就说梅塔利亚女王召她回幻心城堡了,毕竟,夜叉也是梅塔利亚的养女。佐伊应该只会难过一阵子就过去了。”
昆茨埃特点点头表示已经明白要如何处理。涅夫莱特此时已经站直身子恢复了常态,只见他走上前拔下了那把美丽的剑,用手将剑上的血迹拭去,挂在它一贯的位置——佐伊赛特床头的银制剑勾上。之后他从自己的袖口中抽出了一块精致的白色丝帕,挥动手指将房间中已经干涸的血迹一点点吸附在手帕上。不多时,所有的血迹都消失不见了,而那手帕因饱食血液而闪着鲜红美丽的光,涅夫莱特将手帕折好小心翼翼的放回自己的袖口中,抱起了仍面目狰狞躺在地板上的夜叉,转身对昆茨埃特道:“我将夜叉带回去向贝丽尔妈妈复命,之后我们会将她葬在幻星世家的墓地中的。至于佐伊,暂时换铃兰照顾他吧。”
言毕,涅夫莱特抱着尸体向门外走去,将要离开房间的时候,他又补充道:“这些天,您也多加小心。”没等昆茨埃特做出反应,他已经带着夜叉在一片星光中消失了。
昆茨埃特站在原地,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事实上他内心倒是觉得刚才的一幕有些滑稽。夜叉,一个名为养女的“仆从”而已,刚才那样的“表演”是不是有点太过了?而且,涅夫莱特最后那句看似关照自己的话,昆茨埃特怎么都觉得……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威胁。
最终,银发的男人讽刺的扬扬嘴角转身坐在少年身边,温柔的抚上少年的发丝,少年依旧安然沉睡,昆茨埃特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我的佐儿,更有意思的事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安心欣赏,我会一直保护你……”

第八章

幻心城堡正殿中的梅塔利亚正襟危坐,微微拧住的眉头使她苍白的脸看起来有点扭曲。
“是我的错,女王。昆茨埃特来到星云城堡的时候,就应该派人代替贝丽尔妈妈的……”涅夫莱特小心翼翼说道。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梅塔利亚低沉的说:“也不能完全怪你,贝丽尔她总是这样急躁。”
“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带着幻星家族高阶附魔的剑穿过心脏……会有什么结果你应该最清楚不过。我早就不止一次的告诫过贝丽尔不要操之过急,这事也算是她咎由自取。把她葬在家族的墓地中吧,不要立碑。”
“可是……”
“你不明白吗?涅夫莱特。要记住,现在死去的是夜叉。”梅塔利亚意味深长的说。
“……是。”涅夫莱特表面平静的应道,声线有些微微颤抖。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只是,昆茨埃特的话,你觉得是真的吗?”梅塔利亚抬起头看向高高拱顶,问道。“他似乎没有说谎的理由,但是,有些事很是奇怪。我记得前一阵子他也被佐伊赛特攻击了,按贝丽尔妈妈当时的描述,剑像往常一样的穿过了他的心脏,可他并没有死,甚至在第二天出现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复原了。之前派去的25位导师不可谓不优秀,但都无法抵挡各种类似的致命偷袭,昆茨埃特这种反应是在反常。”涅夫莱特若有所思的回答。梅塔利亚点点头再次看向涅夫莱特:“看来之前我确实是有些过于信任他了,原以为他的家族已经败落,孤身一人不会再掀起什么风浪,现在看来是我失算了。昆茨埃特,绝对是个大麻烦。”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处理呢?难道要召回昆茨埃特吗?”
梅塔利亚摇了摇食指,说道:“你没有想过这其中的原因吗?当初派他去训导佐伊赛特的时候他就百般推辞,贝丽尔都快要给他跪下了。去了之后,只是单纯教导格斗术,似乎根本不记得要他来此的真正目的。接下来,贝丽尔为了逼他教导幻术的技能控制沉睡的佐伊赛特攻击了他——他倒是很识趣的照着贝丽尔的意愿做了。当然那只是表面,我们需要的是佐伊赛特的幻术,不是魔术。之后,我召回他,警告的攻击了他,但这次他似乎是在装聋作哑。贝丽尔沉不住气的又想要攻击他,结果呢,你也看到了,不过你真的相信贝丽尔会失控之后任凭佐伊赛特那样攻击自己?涅夫莱特,你难道不觉得……”
“昆茨埃特明里暗里一直回避调动佐伊赛特强大的能力。”涅夫莱特快速的接道。
“看起来是这样,”梅塔利亚顿了顿,似是不经意的说:“不过这不重要,我真正想说的是,你难道不觉得昆茨埃特是在保护他的漂亮学生吗?”涅夫莱特有些惊讶道:“就您所说的情况……确实是有这个可能,只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一个接手不过一两个月的学生,时时承担着风险。您觉得,这是我们冷血的禁卫军首领会做的事?”闻言,梅塔利亚自顾自的笑了,暧昧不明的神色让涅夫莱特觉得既心烦又尴尬,他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导致王座上那位看上去年轻又羸弱的女士发出这样有些诡异的笑容——至少涅夫莱特觉得自己说的一切都是符合常理的。
再次恢复正襟危坐状态的梅塔利亚当然不会过多关注涅夫莱特的想法,她并没有做出什么解释,只是一字一顿的对依旧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人说:“你难道不知道‘唇亡齿寒’吗?”见涅夫莱特并没有什么反应,似乎仍旧不太明白自己的话,梅塔利亚有些失望的轻哼一声,接着说:“照你的思路,我们永远也不可能想到昆茨埃特的目的。他似乎是没有什么动机,可这所谓的‘没有动机’建立在他完全不知道我们计划的前提上!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这个大前提不存在,昆茨埃特现在的行为就变的再正常不过了。我们强大又深沉的首领、幻冰世家唯一还在世的后代,难道会以为幻星世家在得到佐伊赛特所拥有的杰出能力后,还能善待他、让他独自偏安一隅吗?何况,杰戴特得死……他真的就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一无所知也毫不感兴趣吗?”
涅夫莱特终于点点头,说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佐伊赛特现在必须处置,能不能利用他的能力倒是小事,如果被昆茨埃特控制住用来对付我们,那就更麻烦了。”
“明白就好。只是可惜了佐伊赛特,这颗拿来的棋子最终还是不能为我们所用。目前看来昆茨埃特孤身一人也只能在暗中保护佐伊赛特,不会摆明了和我们作对,所以现在你去处理这件事会容易很多。”梅塔利亚命令的口吻说道。
“是,陛下。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涅夫莱特行礼后下意识的想要离开,但他却犹豫了一下,再次跪下,问道:“只是,应当怎样处理佐伊赛特呢?这么多年贝丽尔妈妈一直对外宣称佐伊赛特是她年轻的小儿子,大家也都这么认为,这样一来,不论什么样的理由我们都不能处死他——幻高玄帝国的律法,严厉禁止同族人之间任何理由的自相残杀,哪怕对方有罪,也只能交由外族人处置。”
“你难道忘了吗,你的佐伊陷入神经衰弱的泥沼已经整整六年了,他想要自己了断的次数还少吗?是你和贝丽尔一直拦着他让他不能解脱……活在幻高玄帝国太过折磨,你就发发慈悲,让他如愿了吧。”
梅塔利亚近在咫尺,可这些话传到涅夫莱特耳中时,他依然觉得有些虚幻,眼前苍白的,年轻的,羸弱的女王,仿佛是贵族家中因为过分宠溺而患上严重公主病的小女儿,就这样毫不犹豫的判决了一个鲜活的生命——仅仅因为这个生命已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涅夫莱特突然明白了贝丽尔妈妈时常对自己说的那句话:能够坐在这样位置上的人,总会有他的过人之处。
涅夫莱特带着这样的想法对梅塔利亚深深的行了一礼后慢慢退出正殿,催动幻术离开了。

第九章

星云城堡的夜晚似乎没有平静过。寒凉的山风拂过城堡后的花园,让隐藏在高大蔷薇丛后的少年畏寒的缩了缩脖子,站在他身后的银发男人体贴的将少年往自己怀中带了带,同时伸出食指按住少年想要说些什么的双唇。
佐伊赛特悻悻的抬头,明月的位置告诉他已时过午夜。少年一头雾水的靠在自己的老师身上,他不明白昆茨埃特所说“以自己为主角”的午夜场,到底是什么意思,而自己依靠着的那座“冰山”显然没有任何想要为自己剧透的意思。少年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让这对情侣久等的“午夜场”姗姗来迟,缓缓的拉开了帷幕。只是,有些惊悚的剧情似乎并不适合花前月下的二人世界。
一记沉闷的响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佐伊塞特迅速清醒过来,然而眼前的一切让他感到惊恐,原本空阔的花园中心此时躺着一个看上去很瘦弱的人,虽然昏暗的月光下看不清楚脸庞,但那人一动不动的状态和怪异的姿势让佐伊塞特很确定他是从一旁的星云堡上坠落的。少年下意识的想要跑过去救人,却被身后的银发男人死死的拽住了。昆茨埃特一边轻怕少年的后背安抚着他,一边示意他不要出声继续看下去。
剧情果然还没有结束。随着一点点微光缓慢的朝着空气中一个固定的方向集中,佐伊赛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花园中:棕色的波浪长发随风起伏,那双即使是易容也无法更改的蓝色双眸在夜色中闪着寒冷的光,由于瞬移而被调动的幻术能量在周身弥散——那是一种佐伊赛特无比熟悉无比确定的暗流——没错,来人正是他的哥哥、幻星世家的继承人涅夫莱特。
无声的落地后,涅夫莱特径直走到坠落者身旁俯下身仔细查看并伸手按住那人脖颈上的静脉,之后似是发现了什么,脸上显出微微的不悦,而那只按在脖颈上的手也随之悄无声息的加大了力度——颈骨被折断的脆响传来,使本就静谧的夜显得更加阴森恐怖。涅夫莱特却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站直了身体,朝着地上的人优雅的抛出一个飞吻,之后他的身影慢慢模糊,如同沙粒一般被吹散在风中。

确定涅夫莱特已经离开,昆茨埃特带着佐伊赛特朝着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影走去。然而地上的情形让少年顿觉天翻地覆,腹中一阵翻江倒海:躺在地上的人白皙的皮肤,金色的卷发,穿着泛黄的白色睡袍……这分明就是另一个自己。活着看到另一个自己出现在这世界上已经足够使人惊恐,更何况“自己”是现在这幅惨状。
佐伊赛特勉强抬起头看向自己的老师,希望能从那里得到一些解释。但昆茨埃特并没有说话,只是扶住有些虚浮的爱人并伸手向上示意,少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冰冷坚硬的城墙上一扇窗有些突兀的开着——那是自己的房间。佐伊赛特清楚的记得,因为喜欢院中的蔷薇丛,贝丽尔妈妈亲自吩咐仆人为自己开了这扇窗,城堡中唯一一扇开向花园的窗——事实再清楚不过,房间中安睡的“自己”就这样在深夜中“意外”坠落而亡。
见身旁的少年低头不语,昆茨埃特试探性的开口道:“佐儿……你应该清楚刚才出现的就是你给予很多信任的家人哥哥,可如果睡在那的是真正的你,那么这……就是等待着你的结局。”
“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我宁愿就这样狰狞的死去!”少年猛然抬起头,愤怒的看向自己的老师。昆茨埃特完全没有料到佐儿会有这样的反应,一时有些发愣。佐伊赛特则发疯似得的挥起拳头奋力打在昆茨埃特身上,毫无防备的他微微向后倒了一下又迅速的站直,上前想要抱住崩溃的爱人,却被张牙舞爪奋力挣扎的佐伊赛特一拳打在了鼻子上——瞬间,温热粘稠的液体滑下,口中泛起一股腥甜。少年见状终于安静了下来,浑身瘫软的倒在爱人的怀里,昆茨埃特只是紧紧的扶住少年,什么也没有说,几秒之后,一阵阵压抑的抽泣从自己怀中传来。
天空微微泛白的时候,佐伊塞特才渐渐的安静下来。“对不起,我的大人……”少年沙哑的嗓音响起,昆茨埃特轻吻少年的额头表示他不介意后小心的问道:“我的佐儿,你打算怎么办呢,佐伊塞特已经死了。”“我不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什么,您能告诉我吗,昆茨埃特大人?”少年自顾自的问道,并没有回答问题。“当然,但不是现在也不能在这里。幻星世家的小儿子已经因精神失常自杀身亡,你觉得你还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吗?”见怀中的少年并无反应,昆茨埃特爱怜的叹口气,用半劝说半命令的口吻继续道:“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这里被人发现之前,你必须跟我回冰川城堡,那是我所属幻冰世族位于亘雪山脉的宅邸,也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以保证你安全的地方。不论接下来你想要怎样,都必须要安全的活下来才行,不是吗?”

安顿好佐伊塞特后,昆茨埃特若无其事的回到星云城堡并在次日见到了双目红肿痛苦不堪的涅夫莱特。那种明知对方在演戏却又不得不配合演下去的滋味让昆茨埃特快要发疯——值得庆幸的是,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涅夫莱特简单说明情况后就以伤心过度不能坚持为由匆匆离开了。
梅塔利亚女王的旨意接踵而来,长篇大论的描述了自己因佐伊赛特的意外离世而痛苦不堪的心情后,安排连同昆茨艾特在内的所有人员,全部召回幻心城堡。并下令永久封印这座令她“伤心不已”“不忍再见”的庄园。
昆茨艾特独自一人站在庄园的大门前,清晨的霞光映照在城堡纯白的大理石墙面上,看上去那么的柔美温和。这座远离主城喧闹本该美丽静谧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现在空荡荡的,只有几个负责清扫的仆从神色匆匆的来回忙碌着。这样的景象让一贯没有情绪的冰川之王心底居然升腾起一阵悲凉,如果没有自己和佐伊赛特的到来,这世界中的那个和佐伊赛特有着一样名字、一样外表的少年就会这样无声无息的离开。即使是现在自己救下了佐伊赛特,但那位因有着一双好看碧绿眸子而代替少年的低级侍从,也依然因为自己的私心无辜殉葬。之前总以为只要离开了黑暗王国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的较量暗算争执。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所谓的善良和所谓的邪恶本就会一同存在——只要你还活生生的站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就必须要面对。
最初来到幻高玄帝国的时候,他不也一度认为这个美丽的国家就像它看上去的那样繁荣安定吗?而实际上这里和黑暗王国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事实上,存在着的一切,哪有什么绝对的好坏对错。
昆茨艾特闭上眼睛,杰戴特王子死时的景象再次涌入他的脑海。他拧起眉头,没有犹豫的转身离开——只留下身后的城堡庄园依然如昔,像过去的千百年时光一样,冷眼注视着这里一次次的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第十章

亘雪山脉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常年被冰雪覆盖,好像一块洁白的宝石镶嵌在幻高玄广袤的土地上。世代生存在这里的幻冰世家依山建起的冰川城堡经过好几代人的扩充修缮看起来很是气势恢宏,甚至比主城中专供历任帝王居住的幻心城更具一份威严。
此时的佐伊赛特正半躺在城堡暖房里的软榻上,对面壁炉中的火焰烧的正旺,少年缩在厚厚的羊绒毯子里微闭双眼正在小憩。昆茨埃特走过去将少年揽入怀中,轻轻问道“好些了吗?”少年睁开眼点点头。“我知道你一直想跟我谈谈,但是最近的的身体状况太差了,我只希望你好好休息……”昆茨埃特有些犹豫的说。“我已经没事了。”少年依然虚弱的声音中透着镇静。
“好吧,如果你坚持……我带你去。”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
六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亘雪山脉来说不过永恒之一瞬,对于幻高玄帝国和昆茨埃特来说却又足够漫长的可以改变很多事。昆茨埃特清楚的记得六年前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杰戴特时的景象——那是一个下着暴风雪的早晨,例行访查亘雪山脉的昆茨埃特察觉到山谷中一阵异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坠入了深深的积雪中。他警惕的缓慢靠近,看到一个满身血污的年轻人倒在那里一动不动。待到看清那人的面容,昆茨埃特心中一惊,眼前的人不就是……
正当他疑虑的时候,脚下的人突然抓住了他的双脚。昆茨埃特警觉的向后退,但无奈那双手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的抓住自己,“昆茨埃特大人……我是幻影世家……您曾教导过的……杰戴特,您……您不记得……我了吗?”雪堆中的人这时吃力的开口讲话了。
未等昆茨埃特有所反应,地上的人又挣扎着说:“您不记得也没关系……但……有件事想拜托您……求您……一定答应。”昆茨埃特自认不是一个仁慈的人,本想一走了之不去理会这样的事。但杰戴特熟悉的面孔、祈求的眼神、满身血污的惨状和紧紧抓住自己不放的双手都让冷血的昆茨埃特心底升起一些莫名的情愫。
最终,他还是选择俯身将雪堆中的人稍稍抬起放在自己身上,同时用最温和的疗伤术护住那人已经开始涣散的气息。昆茨埃特感到惊讶,当修复治愈系幻能注入杰戴特体内的同时,他也清楚的感知到这具身体内部的伤害或许比表面看起来更加惨烈——心脉具损,幻能被封,内脏被强大的能量严重灼伤。——这种情况下的杰戴特居然还在挣扎着没有死去,这该是怎样的精神在支撑着他呢?
“不要浪费精力了……大人……没用的。”杰戴特挣扎着拿开了昆茨埃特为他疗伤的手。“是谁?”“梅……梅塔利亚,她用……恒星之光,之后……把我扔下山崖……涅夫莱……封印了我的……”杰戴特断断续续的话让昆茨埃特更加讶异:涅夫莱特封印他的幻术,梅塔利亚女王给了他致命一击后将他推下冰山。这怎么可能?
仿佛感知到了银发男人的怀疑,杰戴特勉强作出一个无奈的笑,说:“我的时间……不多了……没必要跟您撒谎……我会跟您解释整件事,但……您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求您照顾好我的妹妹……杰茜卡……她现在是梅塔利亚的养女,被叫做……夜叉……另外,保护好……佐伊塞特……我对不起他。”
昆茨埃特犹豫了一下,最终郑重的点了点头。杰戴特艰难一笑,之后他闭上眼喘着气,似乎正在积蓄着所剩无几的精力。片刻后他再次睁开双眼,“这是今天……最后一点力气了。”话音未落,杰戴特已经用随身的匕首利落的砍下自己左手拇指。昆茨埃特心里一紧,疑惑的看向已经无力的杰戴特,“魅影山脉……皆虚城堡……阁楼檀木箱……”然而杰戴特只是吃力的说了几个词语并指了指自己刚砍下的手指后就渐渐没了生息。本想再问些什么的昆茨埃特见状将杰戴特慢慢冰冷的躯体小心放下并抚合他仍旧不肯闭上的双眼,之后默默捡起地上那一小段拇指,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暴风雪依旧呼啸,迎风而去的昆茨埃特被像刀子一样的片片雪花割的睁不开眼,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越来越模糊,再也看不清楚。
坐落在魅影山脉半山腰的皆虚城堡在云雾缭绕下仿若仙境——不愧是善于驾驭幻象的家族——眼前亦幻亦真的景象让昆茨埃特不禁发出这样的感叹。走进其中,城堡内的布置整洁而简单,简单的不像是幻影这样的世家大族反而有些像是一般富有居民的别墅。
沿着正厅中一条盘旋而上的楼梯,昆茨埃特来到了顶层的阁楼并在那里顺利的找到了一个刻着幻影世家徽记的精致檀木箱。杰戴特想要自己来找的应该就是这个东西吧。他一边默默的想着,一边俯身伸手想要打开箱子。然而让他意外的一幕发生了,伸出的手并没有如愿碰到眼前的箱子,而是轻易的从中穿过。昆茨埃特一时有些迷茫,想要再次尝试,情况也依然如旧。他突然明白了,眼前的“檀木箱”不过是杰戴特利用家族的幻术能力制造出的一个影象,根本就没有真实存在——真是巧妙又杰出的能力,除了幻影世家,恐怕没有人可以将假象做的如此逼真,连自己也一时没有回过神——昆茨埃特再次感叹道。
可比赞叹更强烈的,是昆茨埃特的迷惑。这间阁楼本就不大,四壁、窗子、天花板、地面……一切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除了这个虚幻的“箱子”,这里空无一物。按照杰戴特临终所说应该就是这里没有错,但他让自己来此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向自己展示他以假乱真的幻术。况且,杰戴特答应会给自己解释整件事,而眼前这唯一的虚无“箱子”很明显无法给出昆茨埃特想要的答案。
感到毫无头绪的昆茨埃特蹲下身,仔细观察着这阁楼中唯一存在的“物体”。突然,一个刚刚被他忽略的细节吸引了他的注意——在雕刻着幻影世家徽记的箱盖上有一个一指宽的突起,乍一看很像是开启箱子的搭扣——银发男人一下子明白了杰戴特在临终前为什么要奋力割下自己的手指。
果然,随着那截拇指缓缓与虚幻“箱子”上的突起处吻合,一个与幻象中一模一样的檀木箱渐渐的显现出来。昆茨埃特按上箱子的搭扣,箱盖轻巧的弹开了,一本看上去很旧的日记本静静的躺在箱底。他满意的勾起嘴角,拿出那本日记并翻开它,扉页上带着魔法印记的手写字母“Jadeite”因它的主人已经惨死在了冰天雪地之中而失去了原本闪烁的荧光,只剩一片黯淡的灰色。想到杰戴特,昆茨埃特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紧缩,他快速的翻过扉页,杰戴特整洁的字体映入眼帘……

昆茨埃特将手中的日记本递给跟在自己身后的佐伊赛特,说:“当时我在这阁楼里看到的日记就是这本。看完之后,我带走了檀木箱子和这本日记,为了不使幻星世家的人发现,我消除了这里的幻术能量,使这间阁楼就像你现在所看到的这样空荡、普通。”
“之前贝丽尔说,杰戴特是因受不了自己父母犯罪后被处死而自杀的。当时我只是觉得惋惜,幻术能力越高就意味着自控力越强,杰戴特作为家族继承人有着那样杰出的能力却还是没能挺过这一关。没想到,事实竟是这样的。我太过于关注自己是否真的是幻星世家的小儿子,以致忽略了他们在其他事上对我说谎的可能。”佐伊赛特摩挲着手中的本子,缓慢的说。
“这不能怪你。”昆茨埃特用怜爱的语气说。
“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佐伊赛特不解的摇摇头,“加在杰戴特身上的伤害足以杀死梅塔利亚,而那时的杰戴特也不过十二岁,再加上幻能被封后与一个普通少年没有任何区别……好像唯恐他死的不够彻底。”
“如果你是当时的梅塔利亚,你也会这样做的,佐儿。没有人会希望清楚掌握自己一切罪行的对手还有任何一丝喘息的机会。但梅塔利亚最终还是输了,人算不如天算,她做梦也没想到奄奄一息的杰戴特遇到了我,留下了这本日记。”
闻言,佐伊赛特看向自己手中显得有些古旧了的日记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第十一章

在幻高玄帝国近万年的历史中,似乎从未出现过任何不和谐的音符——四大家族作为帝国最高贵的王族,长期以来依冰、风、星、影的顺序世代轮流掌管帝国。由于他们分别是幻高玄四位创始人空间之王、风与火之王、群星之王、幻境之王的后代,家族中成员杰出的幻术能力与生俱来。
轮换制的执政和家族间互相制衡的微妙关系使幻高玄帝国得以常年保持着繁荣稳定——直到杰戴特十岁的时候。十岁之前的杰戴特,作为幻影世家的直系男性后代和继承人,像帝国其他的王子一样过着无忧的生活。帝国世家的事暂时还轮不到他去操心,他所有的任务就是学习驾驭自己的能力和一些必要的礼仪,为他将来掌管家族甚至接替幻星世家现在位的梅塔利亚做准备。
那时小小的杰戴特觉得他的生活会一直这样按步就班的走下去,学习、十岁后接管家族、梅塔利亚任期满后继位、掌管幻高玄帝国并训练培养下一位继承人……而事实上他的人生也本该如此,如果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还在睡梦中的杰戴特被城堡中的一阵混乱惊醒——杂乱的脚步声,东西翻到的声音,年幼妹妹的尖锐哭声混杂在一起——杰戴特有些心惊的快速穿好衣服来到正厅,眼前的场景让他震惊又迷惑,梅塔利亚女王的妹妹贝丽尔一改往日的和蔼面容,表情阴沉而严肃的站着,在她的脚下,几个穿着幻星世家制服的高级侍卫正将自己父母的双手反制,死死摁在地上,而一旁年幼的妹妹杰茜卡正在一个巨大的能量球中无助的哭闹着,正厅中一片狼藉的状态昭示着这里刚结束一场激烈的压制与反抗。杰戴特条件反射似得想要召唤自家的护卫,然而没有任何人回应的情况使他猛然想起就在两天前,包括幻影世家在内的四大家族掌管着的所有军队和护卫,都被梅塔利亚女王召去,参加每年一度的集中训练了。
杰戴特冲过去想要解救被能量禁锢的妹妹,却被两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幻星侍卫轻易制住,按在贝丽尔面前。“尊敬的贝丽尔大人,这都是怎么一回事?这样无缘无故攻击压制世族的领长,您不怕受到处罚吗?!”半跪在地上的杰戴特大声质问着,然而,回答他的只有父亲无奈的表情、母亲泪红的双眼和贝丽尔不屑的笑脸。
“回答我!!”杰戴特再次冲贝丽尔喊道。
“哼,不愧是家族领长的孩子,脾气也是这么的火爆。”贝丽尔依旧没有理会杰戴特,只是冲着地上的夫妇幽幽的说:“这下好了,你们的儿子也在这儿了。不要再做无谓的坚持了。泄露机密的罪名足以灭族,梅塔利亚女王不追究你们的孩子已是仁慈。你们再这样顽固抵抗不肯认罪,那就只好……”
“我们认罪!”脚下的男人突然打断了贝丽尔阴森的声音。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能可能!一定是误会!梅塔利亚女王一定搞错了!”杰戴特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父亲。
“什么都别说了!”男人喝止了自己的儿子,随后看向高高在上的贝丽尔,平静的再次重复道:“我们认罪。”
“很好,交出你们的名鉴,跟我回幻心城。”贝丽尔冷漠的回答。
男人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贝丽尔挥手制止了:“处罚你们之后,幻星世家会交由杰戴特带领,这件事就会这样过去,一切如常……这样,你们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顾虑了吧?”男人的神色有些犹豫,不过最终他屈服的点点头。
然而杰戴特显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他挣扎着想要阻拦,却被自己的母亲出言制止了:“我们有过错,就应该承担责罚……你十岁了,也已修习完了所有必须的课程,以后幻星世家就交给你了。杰茜卡还那么小,你一定要照顾好她。”母亲的做法使杰戴特十分不解,但他还是郑重的点点头,母亲慈爱的冲他笑了一下,便被贝丽尔带走了。
小小的杰戴特完全懵了,直到幻星世家的人完全不见了踪影,他才瘫坐在一片混乱的大厅中看着仍旧哭号不止的妹妹缓缓流下了眼泪。一个早晨而已,他的家已经支离破碎,他的生活被完全颠覆。而他不知道的是,更大的灾难还在不远的前方狰狞的等待着他。

和仆从一起将一片狼藉的皆虚城堡收拾停当时,夜色已经笼罩了魅影山脉。有些虚脱的杰戴特无力的躺在床上,身边四岁的杰茜卡甜甜的睡着——还没有意识到今天这一场混乱对自己和哥哥来说意味着什么。杰戴特沉重的叹气,愁容满面的想着以后应该如何带领家族如何抚养年幼的妹妹——全然忘记了现在的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
夜深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杰戴特被一阵冷风吹醒,恍惚中,他看到自己的妈妈坐在自己的床边,以她一贯温柔慈爱的眼神看着自己。杰戴特一下子清醒过来,上前扑进她的怀里,委屈的泪水涌出眼眶:“妈妈,您怎么回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感到害怕……”然而女子只是爱抚着他,并没有回答任何问题,怀中的杰戴特渐渐恢复平静后,她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示意男孩跟她来,之后径自向门外走去。杰戴特在后面紧紧跟随,直到面前的母亲停在了一间狭小的屋子前面——他依照母亲的示意走进屋子,才反应过来自己走进的这间屋子正是自家皆虚城堡的顶层阁楼——四下观察着这间狭小的阁楼,空空荡荡,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杰戴特不知道母亲半夜回来带自己来家中的阁楼有什么意义?回头正要向身后的母亲发问,却惊恐的看到原本美丽温柔的母亲此时七窍流血面目狰狞的向自己扑来……
猛然惊醒的杰戴特满身大汗、大口喘着气,看到外边的天色已经大亮,他才明白刚才的一幕幕不过是自己的梦境。他下意识的想要抚摸睡在自己身边的妹妹,然而伸出去的手只触到了已经冰冷的床榻。杰戴特惊呆了,他发疯似的从床上爬起,大声的呼唤妹妹的名字,打开每一个房间挨个寻找着,然而杰茜卡仿佛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踪迹。最终他近乎崩溃的跌倒在正厅中的地毯上发出一阵阵无助的、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此时,一只并不大的手轻轻的将他扶起,杰戴特抹了把眼泪,看到站在自己眼前的正是幻星世家只有十一岁的小王子涅夫莱特,没等他反应过来,涅夫莱特优雅的向他行礼,用与之年龄不符的老成口吻说道:“我受贝丽尔妈妈的委托,带来梅塔利亚女王有关幻影世家的旨意。来的时候看到殿下还在休息,就没有打扰。”“杰茜卡在哪里?”杰戴特没有理会涅夫莱特的说辞,直接问道。
“殿下不必惊慌,杰茜卡公主现在在幻心城很好。”
“幻心城?杰茜卡怎么会在幻心城?”
“您看了旨意就什么都明白了。”涅夫莱特说着将一卷厚实的羊皮纸递给了杰戴特。

送走了涅夫莱特的杰戴特瘫坐在正厅中的坐榻上。连日的打击让这个只有十岁的男孩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了。父母已经被梅塔利亚处以极刑,唯一的亲人杰茜卡,又被女王以“幼年丧失双亲,恐孤弱不能抚育”为由带到幻心城做了养女。偌大的皆虚城堡,除了为数不多的仆从,就只剩下自己一个名为幻影家族领长的半大孩子。
处死父母,又故意做出一副仁慈的样子收留杰茜卡做养女,梅塔利亚的做法让杰戴特想想就觉得恶心。恶心?忽然之间,昨晚梦中母亲七窍流血的脸又浮现在男孩的脑海中。杰戴特缓缓闭上眼,他感到有一些更重要的信息正越过那恐怖的画面浮现在自己眼前……
似是想到了什么,杰戴特猛然从坐榻上站起,迅速而坚定的沿着旋转楼梯向顶层的阁楼走去。

第十二章

皆虚城堡的阁楼像往常一样宁静,杰戴特轻易发现原本空无一物的墙角此时多出了一个虚幻的箱子,他明白这是父母惯用的方法——将实物隐藏在一个虚无的幻影中,只有固定几个人的左手拇指才能发动机关,拿到真正的物品,如果旁人想要强行破解,那么实物就会同幻象一起湮灭的不留痕迹。他走上前,用左手拇指小心对上幻象上的识别扣,一个与幻象中一模一样的箱子出现了——看来昨晚上的梦并非空穴来风,而应该是知道在劫难逃的父母想要告诉自己些什么。
打开箱子,里边果然躺着一个复古整洁的信封和一个空白的日记本,杰戴特拿出信笺,母亲柔美的花体英文呈现在他的眼前:

亲爱的杰戴特,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的父亲和我或许已经不在了。我知道这对于不过十岁的你和你才四岁的妹妹来说是个多么大的打击,但我亲爱的孩子,你必须要坚强。因为你还有许多很重要的事要做,包括照顾你的妹妹,包括领导我们的家族,甚至还包括维护我们安宁的家园——幻高玄帝国。
其实你父亲和我在很早的时候就不经意间为今日的灾难埋下了祸根。你一定会觉得奇怪,没关系,听我跟你慢慢解释。
你出世的那一年,幻高玄帝国出身幻风世家的前任帝王突染重疾,没几个月就一命呜呼了,按照惯例次序,该由幻星世家十岁以上的男性继承人继承王位。但此时的幻星世家唯一的男性血脉涅夫莱特还只是个刚满一岁嗷嗷待哺的婴儿,家族领长、当时也只有23岁的梅塔利亚无奈之下代替涅夫莱特坐上了幻心城那把象征着无上王权的宝座,成为帝国有史以来首位女性领导人,开始了她漫漫的执政生涯。
刚继位的时候,很多人以为梅塔利亚就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柔弱无能,没有人将她放在眼里,她的命令,大多数也都被当做玩笑敷衍了事。终于,这位女王忍无可忍,开始了她的高压统治。虽然表面上的梅塔利亚依旧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但私底下,她使用幻星世家过人的强大能量对各派世家权臣贵胄威逼利诱,设计挑起宫廷官僚的斗争后看着他们自相残杀,并不断培养扶植自己幻星世家的势力。这样的统治在当时情况下确实使开始走向混乱的帝国回归了正轨,然而悲剧的是,梅塔利亚从此迷恋上了这种生杀大权在握的滋味,对权力的渴望使她内心的欲望不断膨胀,她不愿意还政于已经年满十岁修习完毕的涅夫莱特,甚至秘密设计想要除掉其他三大家族,独揽大权。
一开始你父亲和我只是觉得这个年轻女王只是占有欲强些,并没想到她会有如此强大的野心和歹毒的计划,直到你九岁的那年。
当时我们前去幻心城堡向梅塔利亚例行汇报你的修习情况,然而正殿中只有贝丽尔一人坐在一旁看书。她告诉我们女王带着涅夫莱特上花园玩耍去了,要我们到花园去见梅塔利亚。看似平常,实则将我们推入了他们事先布置好的圈套——花园中的梅塔利亚女王正在同涅夫莱特大声争吵。大致的内容就是涅夫莱特要求姨母梅塔利亚将王位还给他,而梅塔利亚不同意。
正当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梅塔利亚突然平静了下来,对依然气鼓鼓的涅夫莱特说,我们这样吵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我已经在位九年了,按照帝国律法,同一世家出身的君主在位时间不得超过十年,就算我现在还位与你,再加上杰戴特未满十岁暂不继位,满打满算你也只有两年的时间好坐上那个宝座了。不如我们合作除掉三大家族,这样我们幻星世家岂不可以永远称帝——结果自然是涅夫莱特就这样变成了梅塔利亚的帮凶。
后来梅塔利亚发现了花园中的我们,一开始我们以为这是意外,只一心想着要保全你和你妹妹,所以默默将这些藏在心里没有声张。直到现在,你父亲和我收到梅塔利亚的密旨说已有人指控我们涉嫌泄露帝国重要机密,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当时花园中的一切不过是梅塔利亚和涅夫莱特特意演给我们二人看的——他们私底下早就达成了协议,演戏给我们看就是为了压个严重的罪名将我们名正言顺的一并处死,之后幻影世家必然走向衰败,而其他世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这正好符合他们将三大世家各个击破的计划。
我们总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明白的太晚,无力改变什么,甚至没有时间亲自告诉你真相,唯一能留给你的就只有这封记载真相的信。
看到这里,我想你的疑问应该都解释清楚了。杰戴特,我的孩子,我们是那么的爱你从不忍心让你承受哪怕一丁点的压力,但现在,我以母亲的身份要求你必须坚强。如果梅塔利亚的计谋得逞,那么幻高玄人近万年的努力积累的成果就会毁于一旦,成为幻星世家一家的天下,到那时,幻冰、幻风、幻影三大世家也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亲爱的孩子,首先你要保护好妹妹杰茜卡,将她时时带在你身边,因为如果她落入旁人之手,就必然会成为别人要挟你的砝码。其次,想办法接近昆茨埃特并告诉他真相,他是你的老师,相对于其他人你更容易取信于他。同时他又是帝国中仅次于梅塔利亚的厉害人物,作为家族领长已有八年,经验很是丰富,这些都会帮助你支撑幻影世家并最终挫败梅塔利亚的阴谋。最后,这里有一个空白的记事本,你可以将一些暂时不能公之于众的真相记录下来,隐藏在这个箱子中,或许它们会在关键时刻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帮助。
目前我们能想到的建议就只有这些,以后漫长的日子还需要你自己慢慢去琢磨。虽然对你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但我们幻星世家的男人都是杰出而不可打败的不是吗?我们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很抱歉父母就这样不负责任的离开了你们,但我们一直爱着你和你的妹妹,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后你们也因衰老而安详离世后,我们会在天上团聚。
永远爱你们!幻境之王永远保佑你们!

看完信件的杰戴特如五雷轰顶浑身瘫软倒在地上,手上的信笺如同秋日里枯黄的树叶翩然而落。他万万没有想到父母招来杀身之祸的真正原因竟是这样,更没有想到一向宁静安定的古老帝国中竟然隐藏着这样歹毒的阴谋。然而这些,也都不足以真正击倒杰戴特。真正让他倒下的是,他已经明确的意识到自己此生已然无法完成父母的嘱托并制止幻星世家的阴谋了——那个“谁拿去都可以用来威胁杰戴特”的砝码杰茜卡,就在今天早晨自己依然沉浸在梦中时已经被抱回了幻心城,成了梅塔利亚身边的养女——“夜叉”。

第十三章

两年间,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杰戴特总会想要来到这个狭小的阁楼,或在日记上写写画画、或默默流泪、或干脆什么都不做只是望着天窗外的满天星斗默默发呆——就像现在的他一样。
为了保全自己的妹妹夜叉,从没向人低过头的杰戴特在梅塔利亚女王面前屈服了。他先是上书以幻影世家薄弱能力不足为由“自愿”将本该自己执政的十年禅让给“治国有方”的梅塔利亚,而原本白皙的身上由于能量排异而留下的一块块丑陋疤痕则时刻提醒着他,自己已经服从幻星世家的安排,接受了梅塔利亚与自身幻术并不相符的超负荷能量灌输。虽然他们并没有向自己过多的解释什么,但杰戴特自己心中清楚,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尽快成为他们绝对忠诚铲除异己的棋子。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两年了,杰戴特。”王座上的梅塔利亚慵懒的说。
“是,陛下。请问您有什么吩咐?”杰戴特没心思陪着她绕圈子。
“呵呵,果然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说什么、做什么还是这样的直来直去。你不用紧张,难道你和我之间,就只能是交易吗?说起来,夜叉是我的养女,你作为他的亲哥哥,本也该叫我一声母亲的吧?”
“女王陛下,您有什么安排大可不必说的这么费心。您是夜叉的养母没错,但是她的生父生母为什么会死您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而将夜叉养在身边的真正原因恐怕也不像您诏书中说的那样冠冕堂皇。从您带走妹妹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我已经沦为你们幻星世家手中的一颗棋子,杰茜卡这张王牌足以逼我匍匐在你们脚下供你们驱使……所以,我已经准备好了,只要……”
“你觉得夜叉这两年……过得不够好?”梅塔利亚优雅的打断了杰戴特的话,“只是你这性子,实在是不可理喻。”她故意换上阴沉的语气,顿了顿,满足的欣赏了一会儿杰戴特开始有些紧张的脸后,换以魅惑的声线接着道:“……不过我喜欢。你放心,夜叉是我梅塔利亚的女儿,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杰戴特有些不屑的哼了一声,等待着接下来真正的重点。
“好了,我也没工夫再和你玩笑下去。该是我们幻星世家去解决一些麻烦的时候了,还记得幻风世家的小儿子佐伊赛特吗?”梅塔利亚恢复了庄重严肃的模样,问道。
“是,幻风世家领长艾莫尔德(Emerald,宝石名:祖母绿——作者注)夫妇的独子,现在刚满十岁。据说是幻高玄帝国有史以来最美丽的王子,艾莫尔德夫妇视若珍宝宠溺无比,已经年满十岁却依然不肯请导师前去教导。但佐伊赛特并不像一般人所想是个空有其表的无用之辈——他与生俱来的杰出幻术能力也是幻风世家独一无二的,从未接受过训导的十岁孩子所拥有的能量,据说已经逼近他正值鼎盛时期的双亲了。”杰戴特客观的回答。
“嗯……看来你还算了解他,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不是我们幻星世家的孩子实在是有点可惜,你说呢?”
“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他有那么强大的父母和家族,被那么多人保护,想要他为您所用,似乎不太可能,除非动用您恒星般强大的能量硬抢。”杰戴特诚实的说。
“硬抢有什么好处?即使成功了佐伊赛特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听话,万一因此再勾起幻冰世家的不满,那真是得不偿失。要想看起来神不知鬼不觉名正言顺的达到目的,用些心思也是必须的。何况现在有了你们幻影世家的帮助,要做好这件事就更加的轻而易举了。”
“请您吩咐。”
“其实很简单。封了幻术之后,以安排佐伊赛特的导师为由召他们一家回幻心城。能够瞬移的时候,这点距离实在不算什么,可没了幻术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时又会怎样呢?这一路上翻山越岭,要在哪里来点幻象让他们误坠山崖,对你来说不是轻而易举吗?”梅塔利亚随意的说着,好像是在同杰戴特讨论今天的天气一样。
杰戴特沉默了,他知道如果帮助梅塔利亚除掉艾莫尔德夫妇,那无异于将幻高玄帝国向水深火热的深渊更加推进了一步。他带着祈求的目光看向宽大王座上显得有些渺小的女王,然而梅塔利亚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一般自顾自的把玩着手中一个精致的小玩意——方方正正的一块翡翠犹如一汪凝住的春水没有任何杂质,上面带着附魔的幻影徽记泛着内敛的光芒——那正是幻影世家杰茜卡公主的名鉴。
“……好吧……我会完成您交代的事。”最终,杰戴特还是艰难的答应了。

微风山脉的峰顶,并不温柔的风吹乱了杰戴特金色的短发。他觉得有些脱力,很想就这样躺下睡去,很久都不醒来。就在刚才,他亲眼看着载着艾莫尔德夫妇的车子在山路上一个很明显的拐弯处冲下了悬崖,那种景象,看起来就像是一家人驾车自杀,没有勒马,没有犹豫。只有杰戴特心里清楚,那不过是因为自己制造了一个小小幻觉——让那条路看起来就是直的,而已。
在那一瞬间,他简直想要随之跳下去。但是杰茜卡纯真的笑脸和父母临走时殷殷嘱托的眼神不断地在脑海中闪现,使他最终控制了自己,站在峰顶看着这一切发生。按照梅塔利亚的要求,暗中加在佐伊赛特身上的保护只会使他失去意识,然后自己将他带回幻心城,等待着他的就是记忆被清洗、生活被监视、能力被利用……杰戴特觉得,比之于他,他父母那样的结局或许应该算是好的,比死更痛苦的就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活着受折磨,就像现在的自己。
当他确定艾莫尔德夫妇已死,带着不省人事的佐伊赛特回到幻心城时,梅塔利亚已经在那高高的王座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杰戴特知道,接下来,没有领长的幻风世家会被轻而易举的清理——只需要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而带着强大能力的佐伊赛特从此会变成贝丽尔的小儿子,开始他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
复命后回到皆虚城堡的杰戴特安静的躺在大厅中的地板上,他想到了他愉快的童年,慈爱的双亲,活泼的妹妹,还有那位冰冷但不冷漠的导师。母亲留给自己的信就在一旁,上面的字迹因为自己时常翻阅已经有些模糊了。他心里清楚,自己接下来无非就是利用完毕后被毫不犹豫的扔掉,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并没有任何的恐惧和担忧,甚至来说是有些期待的,至少可以不再每天不得不做着违心的事。只是唯一放心不下的依然是妹妹夜叉,她被带走,本就是为了用来威胁自己,一旦自己没有了价值,她会有什么命运不言而喻。
母亲信中的建议一遍遍在脑海中回荡着,自己的老师,昆茨埃特,现在已经二十岁了,前一阵子刚成为幻高玄禁卫军史上最年轻的首领,作为曾经最强家族的直系后代,所拥有的能力据说在帝国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能够得到他的保护,妹妹或许就就能在自己不在时依旧安然无恙,杰戴特决定明天一早就去亘雪山脉拜访,先多接近观察他的态度,或许以后可以将夜叉托付给他。
就这样想着,身心俱疲的杰戴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似乎还带着一抹满足的微笑。
然而,一个半大少年的心思终是不及已在位十二年的老道女王。梦中的杰戴特一定不知道,这将会是他安然睡在幻高玄帝国的最后一晚。

幻心城中的梅塔利亚与涅夫莱特几乎一夜无眠。
“夜叉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她所继承的能量也在日益显现。”涅夫莱特有些担忧的说。
“确实,想要控制这个不驯服的丫头越来越困难了。稍有差池,杰戴特必定马上反水,依他的性子再加上他所掌握的证据,很有可能会联合幻冰世家一起来对付我们。”梅塔利亚叹了口气,似乎带着些惋惜。没等涅夫莱特接话,她又淡淡的补充道“送他去和父母团聚吧,就明天。”
涅夫莱特有些奇怪的看向女王:“明天?我们没有任何准备……况且,您向他灌输了两年的能量就这样放弃,您难道不需要他帮助您继续对付昆茨埃特吗?”
“我从没想过要他做那么多的事,一颗本就不可靠的棋子,用的久了,只怕会引火烧身,有舍才有得,该扔的东西再好也要扔。至于准备……呵呵,等我们准备好了,他或许也就准备好了,你当他是傻瓜吗?”梅塔利亚冷笑着,温柔的爱抚着身上的宠物,然而猫咪凄惨的叫声随后传来——那只平日最受宠爱的波斯猫七窍流血的被扔在涅夫莱特脚下。
“是,殿下。”涅夫莱特镇静的回答,“只是,杰戴特已经接受了您的能量,恐怕我自己……只怕害他不成,留下后患。”
梅塔利亚优雅的啜了口侍女递上的咖啡,幽幽的声线仿佛来自地狱:“这个你大可放心,我养女的亲哥哥,按理说也是该叫我一声母亲的,我自然要亲自送他。”

第十四章

佐伊赛特无力的合上了手中的日记。
正午的阳光透过阁楼唯一的天窗打下来,刺得少年无法睁开双眼。
前前后后不过十几天的时间,却觉得好像过了好几个世纪那么久,自己的世界就这样完全黑白颠倒不知所云了。佐伊赛特只觉得心中仿佛压了一块千斤重的巨石,直堵得他无法呼吸,接连发生的一切让他的认识完全混乱了:想要叫喊,却发现声线被堵在嗓子里,想要哭泣,却发现双眼早已干涸的再流不出一滴泪水。这一刻,他才真正理解了杰戴特日记中的那句话“或许佐伊赛特就这样跟着父母死去,才是最好的结局。”
最终,佐伊赛特只是很轻很轻的叹了口气,静静靠在一直守在自己身旁的爱人身上,自言自语道:“我再也想不到除了能够在您身边,还有什么值得我继续为之活下去。”“至少,我能保证让你觉得舒适的这一点,会一直存在。”昆茨埃特郑重的语气使这句看似平常的话听起来像是一句承诺。然而这样的安慰却使原本一脸安静的少年伸手搭上爱人的肩膀,转过身将脸埋在那个让他踏实无比的胸膛上,无声的流下了眼泪。
恢复平静的少年跟随昆茨埃特沿着旋转楼梯从阁楼上走下。曾经辉煌的皆虚城堡如今已经一片萧条——雕刻着美丽花纹的扶梯上结着蛛网,依旧整齐摆放的家具物件因为很久无人使用而布满了灰尘,原本颜色明丽的精致挂毯如今早已一片黯淡,正厅墙面上大幅画像中的领长夫妇在已经斑驳的画框中笑的依旧从容——只是他们守望着的幻影家族已经无声息的湮灭在幻高玄历史的长河中。
二人穿过正厅,来到一处舒适朝阳的房间。房间中灰蒙蒙的景象与城堡中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其中铺着洁白天鹅绒的床榻一尘不染似乎是昨天才布置的。床上的一男一女安静的躺在那里,干净美丽的面容和紧闭的双眼使他们看上去就像是沉入梦境的天使,很容易就让人完全忽略了他们其实早已全无气息。
佐伊赛特被眼前的景象吸引,慢慢的走上前去仔细观察,细心的他很快就看到床上少年白皙好看的左手上并没有拇指。
“如你所想,这就是十二岁的杰戴特和他六岁的妹妹夜叉,真正的夜叉。他们被梅塔利亚用永恒之眠封印在此已经六年了。”昆茨埃特适时的对佐伊赛特解释道。
少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等待自己的老师兼爱人继续说下去。

日记中的内容像针一样一下下扎入自己的心脏,昆茨埃特震惊了,他完全没有想到幻高玄这样平静安定的古老帝国中也存在着这样血腥的斗争与厮杀。小心的将这本日记放在箱子中收好,去除环绕在周围的能量场后,他带着箱子回到了冰川城堡。
昆茨埃特觉得自己大脑中一片混乱,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相信日记中记载的一切。杰戴特惨死的场面再次闯入他的脑海,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焦躁与不安。正当他无法决断的时候,仆人匆匆跑来告诉他,梅塔利亚女王发来了一份不短的诏书——昨天清晨,幻影世家领长杰戴特因受不了父母获罪被处死,跳下亘雪山脉的悬崖身亡。
这道赶巧了的诏书,让本在犹豫纠结中的昆茨埃特觉得自己不应再怀疑那本日记的真实性。自杀?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有谁能想到自己亲眼所见的杰戴特是被致命攻击后扔下山崖的。他叫来仆从快速的为自己整理好装束,没有耽搁的前往幻心城。
以探望为由,昆茨埃特在幻心城堡顶层阁楼处顺利的见到了仍在昏迷中的佐伊赛特,他温柔的爱抚着少年柔顺的金发,似乎在下很大的决心。终于,他还是深吸一口气用手按上了少年的额头……为了你的安全,封住你的幻能实在是迫不得已。现在的情形,只有压制你强大的能力不被发觉,才能暂时保你安然,没有幻术能量就不会被利用,而你名义上已是幻星世家的一员,梅塔利亚她们也暂时无法将你处死。请原谅我,佐伊赛特。昆茨埃特一边在心中默念着,一边心疼的看着少年额头上代表着体内能量的光斑一点点变弱直至消失。当梅塔利亚派来专门负责看护少年的仆从推门进来查看情况时,昆茨埃特已经若无其事的坐好,没有人察觉他刚才的小动作。

“怪不得派来的优秀导师竭尽全力都无法调动的能力,您轻而易举就办到了,原来这些能力一直以来都被您掌管着。”佐伊赛特了然的点点头。
“是的,当时的我实在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只能先这样拖住幻星世家,没有你能量的帮助,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的来招惹我们幻冰世家,这样我就可以再慢慢的寻找机会——这也正是一直以来我总是回避教导你幻术技能的原因。后来,我又专门去拜见了梅塔利亚,建议她将夜叉安排在你身边照顾你,多个人陪伴,或许你会康复的更快一些,也可以减轻你内心的寂寞与痛苦。实际上,我只是希望你们两个能够在一块儿,受了杰戴特的嘱托,我必须时刻关注你们二人的情况。”说到这儿,银发男人顿了顿,眼神有些黯淡的继续补充道:“只是没想到,幻星世家动手会这么快。这时的‘夜叉’已经不再是杰戴特的妹妹杰茜卡,而是易容了的贝丽尔。”
佐伊赛特默默的低下头没有接话,虽然已经知道陪在自己身边无微不至照顾自己的夜叉其实是想要时刻监视自己的贝丽尔,但再次听到这事实仍然让少年隐隐觉得心痛。
“贝丽尔伪装的确实高明,如果不是前去星云城堡教导你,得以近距离的观察她,我仍然不会发现真相。贝丽尔太过心急,每次从你无心的话中得到消息,她总会来警告我一番,一开始我并没有怀疑,直到那次梅塔利亚突然召我回去并‘严厉’的拍了我的肩膀后,才意识到夜叉似乎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离开幻心城后我独自一人去了一趟皆虚城,本来是想寻找一些线索,没想到在杰戴特王子的房间中看到了同他哥哥一同被处以永恒之眠的杰茜卡。这才明白早在六年前,幻星世家为了永绝后患,在害死杰戴特的当晚,就将还只有六岁的杰茜卡同她哥哥的尸体一同封印了。”
“只有六岁而已。”佐伊赛特有些机械的重复着。
“没错,可她不会永远都只有六岁,”昆茨埃特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吻了吻少年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忧愁的脸,继续把话说完:“显然这不符合梅塔利亚的要求。”
“之所以锲而不舍前仆后继的派来优秀导师教导我,不过因为成功了就能利用我,不成功也可以让贝丽尔控制我将他们名正言顺的暗杀以不断铲除异己,不愧是在位18年稳如泰山的女王,确实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也不怪乎派来的导师从来没有出自幻星世家一派的。”佐伊赛特用半讽刺半悲凉的语气急促的说着,“可笑我还一直因为误杀了那么多的导师而自责,时常做噩梦,被惊吓到一夜无眠。实际上自己只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把可以随意驱使的杀人利刃罢了。”
“不管怎样贝丽尔现在已死,导师们也都可以瞑目了。你心中一直压着的那块儿巨石总算也可以放下来了。”昆茨埃特平静的说。
“只是有一点我还是不明白,贝丽尔不是也控制我攻击了您吗?”佐伊赛特抬起头问道。
“是的,但那时我已经知道幻星世家的意图所以早有防备。那一剑其实是我自己插进胸口的。”佐伊赛特闻言一怔,脸上浮现出不解的表情。昆茨埃特却温柔的笑了,“这很简单,我的佐儿。我要保护你,所以我不能就那么死在幻星世家的剑下;我还要保证不引起幻星世家的怀疑、避免打草惊蛇,所以我必须让一切看起来‘进展顺利’,因此,消除软剑上的附魔后再自行插入胸口,似乎是当时最正确的选择了。”
昆茨埃特说的轻描淡写,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佐伊赛特心中明白,那样做需要忍受多么巨大的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虽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也仅仅就只是不会危及性命罢了。少年心中顿时升起一阵阵暖流,那种感觉就像是春日的微风带着暖阳拂过清晨的山谷,轻易的让那一颗心就这样不断的陷进去,再陷进去,无法自拔。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伸出双臂紧紧的拥住了眼前的爱人,相互紧贴的胸膛让他清晰的感受到对方体内传来的有力心跳。这是深爱我和我深爱的男人。佐伊赛特满足的想,这才是幻高玄帝国最强大无敌的幻术——只要有他在,哪怕是身陷炼狱,自己也都甘之如饴。

第十五章

幻心城中,披着黑色斗篷的涅夫莱特毕恭毕敬的站在梅塔利亚面前。
“你能确定,他真的已经死了吗?”
“是的,我亲手将他从房间中推下,之后还折断了他的颈骨。”涅夫莱特很确定的回答。“你做事一向最让我放心……但这次,恐怕有点问题,你觉得呢?”女王暧昧不明的发问。这句话说出来是疑问句没错,可听上去更像是明知故问,这使涅夫莱特有种被故意戏耍的感觉,然而更令他无法忍受的是,这种状况自他那晚从星云城堡回来复命就出现并一直持续到现在——于是他很少有的沉默了。
“这件事如果稍有差池,会有什么后果你很清楚的吧?”梅塔利亚好像并没有察觉涅夫莱特的不满,自顾自的继续着她暧昧不明的问话,“我们与幻冰世家的能力比较如何,佐伊赛特这个力量的归属会产生怎样的后果,这些,你不会从来没有想过吧?”最后,女王表达了她真正的情绪,冰冷沉重带着一股帝王咄咄逼人的语气不知不觉中代替了刚才细软的暧昧。
“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涅夫莱特勉强压下心中的不耐,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十分诚恳。
“我能想要做什么?”梅塔利亚自嘲般的笑了,“我只是觉得奇怪罢了。算了,你自己都不急,我又能急什么呢?”
涅夫莱特终于单膝跪了下来:“求您说下去。”
“行了,我不过是觉得佐伊赛特还活着,但也仅仅是猜测而已。”梅塔利亚的口气软了下来,“因为……昆茨埃特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于平静,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知道我们的计划,对于佐伊赛特的死亡,他都该有所反应才是。但就目前来看,昆茨埃特似乎觉得死的是只猫。”“但是这不也是他一贯的作风吗?自从他成为幻冰世家的领长后,只要不妨碍到他们世家的事,一概不管不问。”涅夫莱特试探着说。梅塔利亚轻哼了一声:“越是看起来安分守己的人越是会给你带来‘惊喜’,他是大智若愚,不是愚不可及。十岁就能不动声色的拿下家族中想要夺权的旁系一脉,稳坐领长到如今已经十六年了,这样的人物会像看上去的那么简单?说不定他也怀着跟我们一样的心思,冷眼旁观,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涅夫莱特抬起头正要答话,却看见侍女急急忙忙从后殿跑进来呈上了一张厚实的羊皮纸并对女王耳语了几句。“真是不经挂念的人。”看过纸上内容的梅塔利亚脸色渐渐舒展,带着些少见的明媚。她优雅的伸出手指,那卷羊皮纸便乖顺的展开在涅夫莱特面前:“给你的。自己看看吧,昆茨埃特终于是有所动静了。”

常年生活在四季如春的群星山脉和恒温的幻心城中的涅夫莱特显然极不适应亘雪山脉的低温。阵阵寒风如同一道道利刃卷着从山上落下的雪末儿割进他的的皮肤,灰蒙蒙的天空让人觉得阳光似乎已经忘记了这片区域,再加上眼前矗立着依山建起的高大黑色城堡——这一切都让人觉得住在这里的不应该是位世家的领长,而是传说中来自地狱的恶魔。
涅夫莱特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随后将手放在城堡大门的把手上,未待用力,那两扇厚重的黑色大门就吱呀一声向内打开了。他略微一怔,谨慎的走了进去,城堡内的景象却一改外观压抑肃穆的格调,显得十分高贵典雅。正厅中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摆放着雕刻着精美繁复纹饰的家具,正对着自己的复古样式壁炉烧的正旺。壁炉前背对着自己坐在宽大羊皮坐榻上的人影似乎正在专心的看书,四周出奇的静,翻动书页的哗哗声显得十分清晰,大厅中并没有侍奉着的仆人——好像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到来。
涅夫莱特觉得奇怪,接到昆茨埃特的邀请后,他设想了无数种可能遇到的场面,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真正迎接他的会是这样一幅看上去安然静谧的景象,这反而让他觉得有些紧张。
就在这时,或许是离炉火太近觉得燥热,原本专注看书的人影放下书本将一直裹在身上的厚厚斗篷解开脱下,他的动作那么的流畅自然,带着一股说不出的优雅。然而这一幕让依然站在门口处的涅夫莱特惊愕不已,脱下斗篷的人影露出了他白皙的胳膊、金色柔顺的长卷发、显得有些瘦弱的身材再加上那举手投足间的优美形态……这不就是几天前死在自己手下的佐伊赛特吗?涅夫莱特彻底懵了,看来梅塔利亚说的没错,佐伊赛特依然活着,可是自己明明亲自……这怎么可能?他觉得自己的心开始狂跳起来,虽然面前优雅的人影在炉火的映照下带着一层温暖的橙光,可在他眼中,那分明就是坟墓中爬出的鬼魅。
不过幻星世家经过严格训练的继承人还是很快控制住了自己,涅夫莱特缓步走向前,慢慢的接近依然沉浸在书本中全然没有察觉的少年,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正在调动攻击能量的左手。当他来到少年身后并抬起左手就要发出致命一击的时候,一点不易察觉的微凉不轻不重的抵在了自己后背心脏的位置——那是一把幻冰世家特有的附魔冰剑,能量据说可以杀灭已死之人的魂魄,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话。而此时眼前原本沉静看书的少年却渐渐的化作一团水雾消散了。
涅夫莱特终止了自己的攻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本能的紧张使他浑身肌肉僵硬的缩在一起并轻微的颤抖。
“殿下大驾光临,昆茨埃特并未远迎,还请原谅。”
身后传来的冰冷声线将涅夫莱特有些断片的大脑拉回了正轨,此时此刻他反而觉得镇静了许多,大笑着缓缓站直身子,带着轻蔑的语气说:“以前只是听说幻冰世家很是特别,今日到了这里才算有了切身体会,连待客规矩都是这么的与众不同。”
昆茨埃特并没有马上接话,只是轻轻拿开了抵在涅夫莱特后心上的冰剑,若无其事的说:“听说殿下最喜爱优雅美丽的事物,就拿雪人开个玩笑而已。殿下何必当真?请坐,我们似乎……还有重要的交易要谈。”

第十六章

二人在炉火前面对面坐下,涅夫莱特先开口了:“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昆茨埃特冷笑一声:“殿下这是何必呢?现在连佐伊赛特也都自杀了,我们不如把话说明白。”“你都知道些什么?”涅夫莱特直接问道。“我只要知道梅塔利亚接下来就要对付我就够了,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涅夫莱特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他只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昆茨埃特不变的冷漠表情,缓慢的问:“我和梅塔利亚同属幻星世家,既然你已经这么明白,那我们两家之间还有什么交易好谈?”
“幻星世家和幻冰世家确实没什么好谈的,也没有谈的必要。可若是抛开背后的家族,就我们两个人似乎就很有必要了。”涅夫莱特闻言微微挑了下眉,昆茨埃特僵硬的笑了一下,接着说:“说起来你跟梅塔利亚确实是同属幻星世家,但是你这么甘心跟随她仅仅因为他是你母亲的亲姐姐吗?我倒是觉得似乎幻心城中的王座对你更有吸引力。再说说女王,她千辛万苦铲除了三大家族后真的会心甘情愿的还位于你吗?”
“挑拨离间的说辞。”涅夫莱特轻蔑的回道。
“是不是挑拨离间殿下自己心里清楚。”昆茨埃特冷言回敬:“别的不说,就说她今天准许你自己来这里见我,打的什么心思,你真的不明白吗?如果我们仁善的女王真像她所说的那样为你打算,就绝对不会让你独自前来以身犯险。我倒觉得梅塔利亚正等着看我们争斗起来的好戏呢,你说呢?”
对面的棕发男子沉默了,他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壁炉的火光在脸上明灭闪烁,让他的面色看起来有几分神秘,但昆茨埃特还是轻易捕捉到了他眼中流动着的犹豫。
“还是先听听我的交易吧,或许您会很感兴趣。”银发男人挑挑眉打破了沉默:“梅塔利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以我们任何一个人单独的力量想要反抗她都不会成功,这就意味着等到她计划成功的那一天,让不让位给你甚至怎么处置你都只凭她自己的意愿。而你真就那么信任你们同出一族的血脉关系?你难道没有看到那个所谓的‘夜叉’死时,她冷漠的反应吗……”昆茨埃特故意拖着长音停了下来,之后他很满意的看到涅夫莱特脸上浮现出极度痛苦的表情。
“够了,别再跟我说这些了!你到底要交易些什么?”涅夫莱特大声喝问。
“很简单,我只是想要和殿下结盟,这样一来就足以推翻梅塔利亚的统治。之后,您自然可以没有任何阻碍的登上宝座,得到想要的一切。反正殿下这么多年来追随梅塔利亚,为的不就是那无上的王权吗?”昆茨埃特波澜不惊的说着。
“听起来确实不错。”涅夫莱特恢复了常态,问道:“那么,你的条件呢?”
银发男子闻言难得的笑了:“我这么一位闲散无用的家族领长,还能开出什么惊人的条件?不过想要殿下庇佑躲过灾祸,好在殿下继位后带领我的家族和我心爱的人偏安于此,了此余生罢了。”
“的确是很有吸引力的交易。只是……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什么相信我?这我倒真想不出。不过有一点清楚的很,现在您就坐在我对面,离我不过两米的距离。”昆茨埃特一边认真的说着,一边不经意似得用右手拂过依然握在左手中的冰剑,仿佛是在欣赏剑上美丽的纹饰和让人畏惧的寒光。
涅夫莱特轻哼一声:“你敢吗?你不怕梅塔利亚因此杀了你踏平你的家族吗?”
“是呀,可是现在就只有你我二人,而殿下不巧又坐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昆茨埃特依旧语气平淡从容的重复着,但涅夫莱特清楚的感受到对面作为幻冰世家领长的男人散发出一阵阵咄咄逼人的强大能量。
“你这样威胁我有什么用?你不怕我现在答应了你,回到幻心城后再向梅塔利亚告密吗?”涅夫莱特依旧镇定。昆茨埃特则不动声色的压下了自己调动出的能量,微微挑了下嘴角,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殿下若是都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那我还有什么好害怕的?不过奉陪幻星世家玩到底罢了。”
棕发男子闻言突然大笑着起身并伸出了手:“我愿意与你达成交易。”昆茨埃特见状也伸出手不轻不重的与他握了一下:“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喝一杯如何?”涅夫莱特很是真诚的看着面前的男子点点头。

就在昆茨埃特转身的时候,原本温和笑着的涅夫莱特突然变了脸色,抬起右手瞬间调动自己最强大的恒星能量全力击向前面毫不知情的银发男人,这显然是拼尽全力的致命一击,身旁壁炉中的火焰也因为周围能量的剧变而猛烈闪烁着几乎熄灭。然而这样凶狠的攻击永远也无法击中他原定的目标了——就在涅夫莱特带着强大攻击幻术的右手将要贴上昆茨埃特的后背时,他猛然感到自己心口一凉,一把轻巧锋利的冰锥准确的穿过自己的胸膛。
瞬间,剧烈的疼痛袭来,强行打断了涅夫莱特正在进行的攻击,外来的伤害加上自身未能顺利释放能量的反噬使他痛苦的倒在地上。即使如此,他还是紧闭双眼极力压制身体的伤害,挣扎着想要将胸口上的利器拔去,然而那把冰锥已然化作一阵水雾蒸发掉了。
“不要白费力气了,被我们幻风世家冰锥刺下的伤口,任何疗伤术都不能使它愈合。”一个优雅又熟悉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在耳畔响起,涅夫莱特惊惧的睁开双眼,清晰的看到了那白皙的皮肤、金色的卷发、极具魅惑力的碧绿双眸,整个幻高玄帝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拥有这样绝世容颜的人。没错,那正是他以为已经死在星云城堡花园中的佐伊赛特——此刻正俯身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着重伤的自己。
看见地上人露出像是见到魔鬼一般惊恐的表情,佐伊赛特急忙展现了一抹迷人的微笑,温柔的说:“哥哥,我还活着,你难道不觉得高兴吗?”之后,他带着更加温和美丽的笑容走到了银发男子的身边,转过身冷漠的注视着脚下的一切。
涅夫莱特无力的躺在那,胸前巨大的伤口依然不停的涌出鲜血,地面上的血迹不断扩散一点点逼近少年并没有穿鞋的白皙双脚,佐伊赛特嫌恶的缓缓后退躲避着刺目的血液,站在他身旁的银发男人见状不动声色的将他抱上了一旁高高的大理石桌子。
“其实,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如此忠于梅塔利亚。可惜了佐伊赛特还在为你辩解想要给你机会,说你或许也是被控制利用。他求我,只要你内心并不是真的想要伤害他,就放过你让你安稳的活下去……可没想到这唯一一个肯为你求情的人,你却还是这么执着的想要他死。”昆茨埃特冷冷的开口,地上人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让银发男人不确定他是否听到了自己的话,“虽然我依然找不到充足的理由让你相信我,但很遗憾,我今天对你说的每一句话,包括我提出的交易,都是真心的。”
“哼,你以为我真的……想要坐上梅塔利亚的位置吗?”地上因不断失血而开始抽搐的涅夫莱特却挣扎着开口了,“你们有谁知道……跟梅塔利亚达成协议的根本……就不是我,而是……贝丽尔。”
原本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切的二人此刻同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涅夫莱特虚弱的喘着气,艰难说着:“什么王权,如果不是妈妈……热切希望我能够……继位,我根本不感……兴趣。还有你们,害死了……贝丽尔……”说到这里,涅夫莱特停了下来,好看的蓝色眼眸明显蒙上了一层阴影,“就算今天……你们放过我……以后……我还是要杀了你们……复仇!”
“贝丽尔自己生出邪念,原本就是咎由自取,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你又为什么要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偏执?!”佐伊赛特终于按捺不住,冲地上的人喊了起来。
此刻已经耗尽精力的涅夫莱特闻言却露出了一个真诚而温暖的微笑,平静的说着:“不管怎样,她都是我的妈妈……”
虚弱的声线戛然而止。地上的人已经安然的闭上了双眼,他的躯体连带着大片刺眼的血迹都渐渐化作点点星光,闪烁着,慢慢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此时,幻心城中的梅塔利亚正站在那面古老诚实的占星墙前,淡然的看着最高处的三颗恒星又有一颗猛烈的闪烁后,无声的熄灭了。

第十七章

冰川城堡再次恢复平静的时候,佐伊赛特颓然的重重向后倒去,仰躺在宽大的大理石桌面上,有些呆滞的看着城堡拱顶上美丽的纹饰雕刻。虽然已经十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真正看着对手或者说是仇人在自己的攻击下一点点丧命,这感觉并没有像之前自己所想象的那样欣喜,甚至是最起码的如释重负都没有。心口堵着的巨石依然沉重到几乎令自己无法呼吸,少年对自己这样的反应很是生气,之前一心想要除掉幻星世家为枉死的人复仇,如今这愿望在爱人的帮助下一点点实现着,却并不觉得开心,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是佐伊赛特在幻高玄帝国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杀死一个人——他的意识十分清醒,他所动用的能力也是自己从家族中继承而来——这种滋味让不过十六岁的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即使死去的人是幻星世家梅塔利亚女王这么多年来的帮凶。
随着一双手像往常一样温柔的抚上自己额头,少年听到爱人沉稳的声音:“其实你并没有觉得那么舒适,不是吗?”那双手轻轻的划过脸颊,少年含糊的哼了一声算作是回应,昆茨埃特听不出那是不是对自己提问的回答,他只是俯下身毫不客气的堵上少年诱人的红唇,侵略一般用力品尝着它散发出的甘美味道。
佐伊赛特先是一怔,之后顺从的迎合着自己的爱人,不断加深这个吻。不多时,已经有些飘飘然的少年不满足似的伸手按住身上男子的后脑想要索取更多,然而昆茨埃特却带着魅惑的笑容轻轻挣脱了少年的束缚,怜爱的看着他因不满而微微皱起的眉头,伸手将散落在自己眼前的银发优雅的抚向耳后:“其实你应该重新考虑我昨天给你的建议。佐儿,你的身体比你诚实多了。如果你现在改变主意,我依然可以带你走,再晚一些,就没有机会回头了。”
昆茨埃特言毕缓慢的离开佐伊赛特的身体,满意的看到少年脸上浮现出深深的茫然后,优雅的转身向内室走去。
佐伊赛特依然躺在大理石桌面上没有动作,刚才正当他深深陷在爱人的柔情蜜意中时,昆茨埃特却适时的将他拉回了正题。确实,他现在应该好好考虑的正是他一直回避着的问题,昆茨埃特昨日的话一遍遍在自己的脑海中回响。
“梅塔利亚的力量深不可测,就算我们两个联手也没有十足十的胜算。说实在的,比之于这样没有把握的带你去冒险……我倒是更愿意带你离开这个表里不一纷争不断的地方,去过平静的不被打扰的日子……你忘了吗佐儿,我是空间之王的后代,给你我换个舒适宁静的时空对我来说似乎并不困难,不是吗?……并非我不想帮你,只是拼命保护你到最后还是要把你置于险境,这真的非我意愿……你一直强调着所谓的仇恨,但或许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一切似乎跟你本身并没有什么关系,就像之前,你也不会想到那些在身边照顾保护你的家人,实际上反而是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
少年仔细回想着自己当时听到那些话时的反应,觉得有些内疚。是的,他当时很激动的跟自己的爱人争吵了起来,不,说争吵还不够准确,就只有自己冲着对方不满的叫喊,而昆茨埃特,在整个过程中一直保持着温和的语调和微笑。
为什么会这样?自己的内心不也是那么的深爱着他想要永远和他在一起吗?可为什么话到了嘴边就完全变了样,仅仅是因为自己应该承担的那份为家人报仇雪恨为幻高玄惩恶扬善的责任吗?但或许这些“责任”也不过是自己硬要强加给自己的。
至少现在看来,自己的心已经开始狠狠的嘲笑自己了——在亲手干掉了涅夫莱特之后,他的内心反而更加的沉重——它在自己的胸膛中奋力抵抗着自己所谓的理性,是的,它想要他离开,想要他跟着他毕生所爱去过宁静舒适的日子。然而,每次当他升起这样的念头,不堪回首的那一幕幕就会毫不客气的涌进他的脑海,狠狠折磨自己的每一根神经。
心中一片混乱的佐伊赛特坐起身懊恼的想要挥手捶打自己的脑袋,却被昆茨埃特适时的抓住,银发男人将少年轻轻的揽在怀里,安慰着说:“何必这么折腾自己呢?如果这里发生的一切真的对你有这么大的影响——心愿也好,责任也罢——我陪你完成它就是了,我是希望带你离开,但我更不愿看到你虽离开却依然放不下内心那块最沉重的巨石。反正现在涅夫莱特已死,梅塔利亚也断不会毫无反应,就算我们不去反抗,她也绝对不会放过我们,不如就这样将她彻底推翻,我再带你离开,也是一样的。”
依旧是柔和的、安抚的语气,但美丽的少年仍然敏感的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悲凉和哀伤。佐伊赛特睁开双眼,下意识的想要说些感激的话,但眼前银发男人充满爱意柔情,又带着几分坚定决绝的眼神将他正要说出的话语全部堵了回去——那双有着银白色眸子的双眼已经很明显的告诉他:什么都不必说,我爱你,更懂你。
强烈的幸福感让佐伊赛特有些眩晕的再次闭上双眼,他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开满蔷薇的秘密花园,阳光温暖的照在自己身上,微风送来阵阵夹杂着蔷薇香的清爽空气,真是一份久违了的轻松与惬意。就在这样美好的花丛中,少年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终于沉沉的睡去。
看到怀中少年的呼吸渐渐平稳,昆茨埃特才缓缓放开了按住少年后颈的手,代表能量的光影像以前一样从少年身上悄然散去,他轻手轻脚的将佐伊赛特抱回了自己的房间。再次亲吻少年的额头并在心中默念了再见后,昆茨埃特快速离开,同时抬手用能量包裹住那房间,没敢再回头。
冰山一般的王者带着往常一样冷漠的神情一步步走过城堡的正厅,此时,就在前方城门处,站着一位身着甲胄的高阶将领——那正是昆茨埃特最信任的心腹萨普菲尔(Sapphire,宝石名:蓝宝石——作者注)。看到银发男子走出马上恭敬的单膝跪下行礼:“一切都已经按您的意思准备好了,尊敬的首领。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幻冰世家和帝国禁卫军便可踏平幻心城,将梅塔利亚烧死在刑架上!”
昆茨埃特闻言朝他点点头,不带任何感情的回道:“你留下。我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做。”萨普菲尔顺从的站起走到昆茨埃特身旁,仔细聆听着首领给自己的安排,疑惑不解的神色渐渐在他脸上浮现出来……

第十八章

安然沉睡在自己心爱蔷薇园中的佐伊赛特全然不知身外的幻高玄帝国正要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更不知道自己的爱人作为战争的主角已经离开自己奔赴战场。他只是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的下沉到一片黑色之中——似乎已经很久不来打扰自己的那个梦境毫无预兆的再次出现,只是这次的黑暗,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压抑的仿佛是被扔进了冰冷的海水里,反而柔和温暖,好像是融化了的黑色巧克力,泛着甜香诱人的气息,不断吸引自己顺从它的指引,更深的陷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片粘稠的黑色终于散去,佐伊赛特被带入了一个冗长的、有些光怪陆离的故事中。他发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无声的旁观者,看着故事中那个和自己有着一样容颜一样名字的少年一次次转世,不断地变换着身份,从雅雷史安黄金帝国到银色千年王国再到水晶东京北极D点的黑暗王国。最初,那种感觉好像是观看一场由他人演绎的电影,然而随着“剧情”的推进,他渐渐发现自己正一点点的陷入其中不能自拔,剧中少年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自己的心——甚至少年的每一个笑容、每一滴泪水、每一次受伤、每一次喜悦他都能感同身受。
有很多次,佐伊赛特都不能自抑的走向前去,想要抱住眼前这个美丽又坚强、倔强又执着的少年,想要他知道他并不孤单,想要告诉他自己是多么的理解他多么的疼惜他……然而每一次当伸出的双手从少年的身体中穿过,佐伊赛特才猛然惊醒,自己只是一个置身局外的观众,剧中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再怎么感染人也只能这样看着它继续。
当然,佐伊赛特也很快注意到了那个和自己爱人一模一样的男子——他始终是那么的强大冷漠,他所有的温暖和柔情只在面对那个剧中少年的时候才会有所流露。不论他们身处何地、是何种身份、肩负着怎样的使命与责任,银发的男人总是少年身边永恒不变的角色。他教导他、照顾他、保护他、为了能够和他在一起加入了反抗帝国的势力、跟随他转世来到黑暗国……
一开始佐伊赛特总暗暗为少年鸣不平,在二人的情侣关系中,似乎总是那美丽的少年付出的更多。但后来,他深深的发现事实并非如此,银发男人的默默付出与保护就像和煦的阳光,虽然很容易被忽视,但会一直存在在爱人周围,带着深沉的温暖。
黑暗王国中,随着梦境不断的向前,佐伊赛特觉得越发的熟悉。没错,这正是之前经常困扰自己的那个梦境中会出现的场景,脑海中有什么要喷薄而出的熟悉感觉再一次袭来。终于,他哀痛的看到这部剧作的主角在猛烈的攻击下轰然倒地,看到了银发男人为弥留之际的他制造出漫天飞舞的美丽花瓣,听到了那句曾在他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原谅我,佐伊赛特。”
瞬间,佐伊赛特明白了,这便是自从十岁醒来,就不断出现的那个梦境的“完整版”,那个在坎坷经历了不同时代变换了许多身份却依然执着纯真的少年,其实,就是转世来到幻高玄之前,两世的自己。而那银发的一直陪在自己身边默默付出的男人,也一定就是再次追随自己转世的幻冰家族领长昆茨埃特。
眼前的故事仍在继续着,然而佐伊赛特已经没有心情继续看下去了,他无法自制的失声痛哭着,当泪水滑出眼眶,他终于睁开双眼——房中熟悉的景象和身下柔软的床铺提醒了他刚才那漫长的几生几世不过是自己南柯一梦。他条件反射似得从床上弹起,想要打开房门找到自己的爱人说明一切,但昆茨埃特事先布置的能量毫不留情的将他挡在了室内;想要调动自己的能力冲破束缚,却又震惊的发现所有能量都已被带走,现在的自己同普通人并无区别。
佐伊赛特无助的跌回床上,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床边墙上贴着的一张便笺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走上前,便笺上熟悉的飘逸字体清晰可见:你也不是真正的你,我也不是真正的我,但这都不重要,我爱你,我只希望你快乐的活着。
这样一句简洁的话让少年有些不明所以,昆茨埃特大人去了哪里?自己的能量又为什么会这样无声无息的突然消失?他为什么要给自己留下这样一句话?正当佐伊赛特被这样不断涌入脑海的疑问左右着时,昨日争吵中爱人一句耐心的话语突然回响在他的耳边,“你一直强调着所谓的仇恨,但或许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一切似乎跟你本身并没有什么关系……”
佐伊赛特仿佛受到沉重一击,突然之间想通了一切。
他明白了为什么昆茨埃特明明是杰戴特的老师却还告诉自己第一次见到杰戴特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他明白了为什么昆茨埃特一次次的想要带走自己去过平静的生活——他说的没错,这一切纷争严格的来说确实跟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自己和昆茨埃特只不过是从前世的黑暗王国转世而来,成为幻高玄帝国中十岁的王子和二十岁的领长,除此之外他们二人跟这个陌生的帝国再无任何关联。幻高玄帝国跟黑暗王国原本就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世界,虽然这两个世界中存在很多有着一样名字一样外表的人,但他们有着不同的身份和关系,相互之间根本就是两个时空中毫不相干的人。而眼下的所有恩怨,准确的说,都是十岁之前那个和自己有着一样容貌和名字的少年与帝国女王之间的恩怨,与转世而来的自己似乎的确关系不大。
少年再次冲向门口,他必须找到一路陪伴他走到现在的老师和爱人,阻止他继续为自己复仇的行动,他要告诉他,没错,这一切与我无关,请带走我,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然而此时的昆茨埃特,已经踩着满地的尸体,缓慢的走进幻心城的正殿中,向着王座上正在微笑的梅塔利亚,毫不犹豫的举起了手中的剑。

第十九章 尾声

保护能量再次将试图穿过的佐伊赛特击倒在地,然而倔强的少年并不准备放弃,他一次次的尝试,然后一次次被摔倒。直到窗外西斜的太阳为室内镀上一层浓重的金光,再没有力量爬起的他才精疲力尽的倒在地上喘气。
“佐伊赛特大人,您还好吗?”陌生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少年猛然抬起头,看到一位将军模样的男子正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
“你是谁?昆茨埃特大人在哪里?”
“我隶属于幻冰世家,是领长大人身边的高阶将领,也是他最信任的心腹和最得力的助手:萨普菲尔。”男子简洁的自我介绍后,耐心的解释道:“领长大人已经带着幻星世家的卫兵和由他掌管的帝国禁卫军攻入主城中的幻心城堡了。他把我留在这里负责你的安全,你还好吗大人?”
“我很好,但他为什么要把我留下?!”佐伊赛特有些激动的大声问道。
“这个……很抱歉他并没有对我解释。不过,他为了对付梅塔利亚这个强大的对手而带走了您所有的能量。我想,这或许说明他并不希望您跟着他一同去冒险。恕我冒昧……您对他来说很重要,他希望可以替您完成您的心愿,让您能够没有忧伤的活下去。”萨普菲尔的嗓音有些暗哑。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交代吗……”佐伊赛特已经有些崩溃了。
“也不是……他说,如果日落之前他还没有回来……就让我解除这里的能量保护,带你去一个他早已安排好了的安全地带……”
“别再说了。”少年打断了萨普菲尔的话,瞥了眼窗外的天色——太阳已经开始沉入地平线——佐伊赛特无比谦恭的朝着日落的方向跪了下来,闭上双眼,虔诚的祈祷。
天色一点点的暗下去,少年从希望变作失望又慢慢的滑向绝望。随着最后一丝亮色在天边消失,黑夜完全降临,原本跪着的佐伊赛特已经无力的倒在了地上。一直守在门外的萨普菲尔再一次的催促少年跟自己离开,而少年仿佛什么也听不到,只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发出任何声音。
少年心里清楚现在的状况代表了什么,他感到万念俱灰,原本应该美好的重逢又因自己的失忆和固执就这样再次错失。他不知道自己和昆茨埃特到底做错了什么,世世相遇纠缠,却又次次生死相隔,好像是上天刻意给予二人的严厉惩罚。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在皆虚城堡中说过:除了昆茨埃特,他再也找不到其他理由继续活下去,那时他刚刚看清自己在幻高玄帝国中悲剧的命运。如今才后知后觉,发现原来不断折磨自己的那所有恩怨原本就不该由自己背负。佐伊赛特倒是很想大笑,命运果然足够幽默,只不过安排给自己的总是这样要命的黑色幽默。
最终,少年毫无预兆的猛然站起,跑过去拿起挂在墙上本是装饰用的短剑,用尽所有力气向自己的胸口刺去——他从没有也永远不会屈从不合自己心意的安排。
一旁的萨普菲尔万万没想到地上的少年会突然站起拔剑自杀,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正当他焦急万分的时候,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再次出现,死死抓住了佐伊赛特举剑的双手。
来人的面容带着掩盖不住的憔悴,浑身上下布满看上去有些恐怖的斑斑血迹昭示着不久前他刚结束了一场惨烈的搏斗。即使如此,他看向少年时眼中的温柔依然流淌着,这让佐伊赛特无比确定眼前抓住自己双手的银发男人,就是刚才他还以为再也不能相见的爱人。
瞬间,佐伊赛特觉得好像有千言万语涌向自己的喉咙,却又全都堵在那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脸上仍旧带着血污的昆茨埃特此刻却露出了一个无比狡黠的笑容并将少年紧紧搂在了胸前,让人安心的声线随之响起:
“怎么这么急着殉情,你有亲眼看到我死在你面前了吗?”

在某处无法找到的秘密庄园中,过了很多年幸福安宁日子的二人像往常一样正躺在花园中的长椅上享受阳光。
佐伊赛特永远停不住的小脑袋再次想到了那个昆茨埃特一直没有回答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与别人不同,和你一样是从黑暗王国中转世而来?”少年的声音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多次的提问未果使他不再期待爱人的回答。
“其实,来到星云城堡教导你之前,贝丽尔对我讲述你状况的时候,向我提到了一直困扰着你的那个梦境。那时候,我就很确定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佐伊赛特。”昆茨埃特却出乎意料的回答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说不定我会相信你,不再卷入这场无谓的争斗。”
“如果已经遗忘,那就说明那段记忆对你而言或许并不美好。既然如此,我就没有必要再提起。我只希望你能平安无忧的活着,其他的并不重要。况且,你已经开始了新的人生,我要怎样要你相信我说的是实话?不如就这样陪在你身边,让你过好你的新生活。”昆茨埃特的语气依旧平淡。少年装作毫不在意的轻哼一声,并没有答话,可银发男人还是清楚的看到少年脸上那一抹因幸福而绽出的微笑。
“另外……还有一点我并没有跟你说实话。”
佐伊赛特闻言笑的更美丽了:“那就快坦白吧,罪人。”
“当初能够答应杰戴特的条件,其实只是因为听到了‘佐伊赛特’这个名字,虽然那时我也刚来到这里,并不能确定那个名字代表的一定就是你,但这名字似乎对我有种魔力……”并不习惯于表达自己感情的男人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说下去,我的大人,佐儿不明白。”然而身旁狡猾的少年显然没有想要放过爱人的意思,他一边不断的催促自己的爱人说下去,一边咯咯的坏笑着。
昆茨埃特则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俯下身,让这串笑声淹没在一个令人愉悦的蜜吻中。
幸福可以来的慢一些,只要它是真的。

(作者:顾莫殁)

回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