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飞花

在我居住的星球上,每个人都是从茧中出生的,所以这颗星的名字就叫做Cocoon。然而,我们更愿意用一个上古语言中的词来称呼它----弗罗维里尼斯----意思是“鲜花盛开的国度”。是的,鲜花盛开,每个人都这么说,好像这样就可以使我们忘记那那段空气中也飘着血腥气的日子,Cocoon行星有史以来最黑暗的日子,一群被恶魔混沌控制了的水手战士在这里展开了一场大屠杀,普绪克女王的子民几乎被灭绝。
还好,一个全身散发着光芒的人出现,击溃了混沌。
还好,我们的普绪克女王活了下来。
那位伟大的统治者,Cocoon行星的水手战士Sailor Butterfly,带领活着的人重建了家园,于是在很多很多年之后,在我们的星球上,长开不败的鲜花将逝者的尸骸连同人们脑海中恐怖的记忆一道深深地掩埋了起来。
我的名字叫海葳,是那场劫难造就的无数孤儿中的一个。

父母亲的样子我几乎完全不记得了,毕竟他们死去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刚从茧里出来没多久的小孩子,翅膀扇得还不怎么利落呢。现在我生活得很好----宁静和平,衣食无忧,还有很多朋友,所以我觉得没什么理由去抱怨命运不公。
命运……对我其实还是不错的,起码,是它把克罗米送到我身边的。
克罗米是我的邻居,也是我最好的朋友。闲暇的时候我们总是在一起聊天,跳舞,一起飞到喜欢的地方去玩,有了烦心的事情我们总是第一个告诉给对方知道,我们分享彼此的秘密,相互信任,相互依靠,相互抚慰。
克罗米和我都有蓝紫色的头发、眼睛和翅膀,都因为战争失去了亲人,都爱在水边玩,都喜欢有五片像风车一样的花瓣的长青花……总而言之,我们很相似,就像一对姐妹。我为我们的默契感到庆幸和骄傲,那个时候我没有想到后来我会诅咒这种默契。
直到克罗米对我说她要去追求佛里昂王子。

佛里昂……即使是现在,要我找出词汇来形容这个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是普绪克女王的养子,弗罗维里尼斯未来的国王,每个人都称赞他的英俊,他的聪明,他的勇敢,他的优秀品格,但是这一切跟他本人比起来还是远远不够。
我的很多女友认为佛里昂王子是最理想的情人,不过由于地位不同,她们当中并没有人真的打算要成为他的王妃。
然而我和她们不同,克罗米和她们也不同,我们都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有足够的勇气去争取。如果克罗米没有对我说那句话,那么我就会对她说的,但是克罗米先说了,所以我就不可以说了。
而且,克罗米还说希望我帮助她,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于是我就开始帮她想办法,我们躲在茂密的花草丛中讨论一个又一个计划的可行性,猜测着王子可能会有什么反应,用撕花瓣的方法来预测结果,爱、不爱、不理、接吻、贴心、见鬼……
……
希望不是完全没有的。我们住在首都,经常能看见王子,并且,克罗米已经被选为弗罗拉公主的候选人了。
弗罗维里尼斯每隔五年都要选出一位少女在祈求万花之神弗罗拉赐福的祭典上担任主祭人,称为弗罗拉公主。每个城市、村庄要选送三名候选人到首都,由国君和王位继承人从这些候选人中选出弗罗拉公主,完成祭典之后,弗罗拉公主还要在王位继承人的陪同下巡游全国。
首都的三名弗罗拉公主候选人中,有克罗米,有一个跟我们都不认识的姑娘,还有我。如果克罗米可以当选的话,那么她会得到一个绝好的接近王子的机会。
自然,只有女王和王子可以决定选谁不选谁,我能为克罗米做的,只有不跟她争而已。
在来自全国各地的几十名候选人进宫朝见女王、王子的那一天,克罗米顺利地当选了弗罗拉公主。
克罗米曾说过我有个缺点是反应迟缓,我想她并没有说错。我是在克罗米当选的第二天听到消息的,心却是在她和王子结束了巡游回到首都之后才痛起来的。那种痛刚开始只是一点点,渐渐变得铺天盖地,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泪水在眼眶里慢慢地转,怎么也落不下来。
佛里昂王子,那个曾经让我有过那么多幻想人,永远地离我远去了……

事实和我想象的差不多,王子爱上了克罗米,而女王大概是想到王子也是从民间收养的,所以没有计较她的平民出身。
事情简简单单就成了,美丽的弗罗拉公主变成了新王妃,同时,她也将继承女王的水晶,成为Sailor Butterfly。
我的好朋友并没有忘记我,让我进宫当了她的女侍官。可以每天见到王子,我想我也应该知足了,毕竟,我什么都没有失去----有些东西根本谈不上失去,因为我从未拥有过它们。

王子和王妃过着非常幸福的生活,然而,幸福并不是一种可以用坚固来形容的东西。
大约是在他们结婚后的第五个月,曾经那么柔和地拂过花丛的风变得暴躁起来,平民离奇死亡的报告开始一份接一份地送到宫中,女王一向温情脉脉的神情骤然严肃得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我知道,那个黑暗的凶神很可能又一次降临了。

大约两个星期之后,女王病倒了,王子和王妃都劝她安心休养,可她说还有一些各地送来的加急文书等着批复,于是王子只好命我到御书房把文书和玉玺什么的取来,让女王在卧室把文书批完。老实说,我觉得这个时候女王实在不适合坚持工作,可是连王子和王妃都劝不动她,我一个小小的女侍官又能说什么呢?
所以,我乖乖地服从命令,到御书房取女王的办公用具去了。

当女王打开存放玉玺的匣子时,我看到里面除了玉玺,还有一样很奇怪的东西----那是一个生了锈的铁环,样式相当古旧,与王室的气派完全不符。
然后我听到王子问,母亲,这个铁环是做什么用的?看样子他也挺好奇。
呵,女王笑了一下,说,这可是你的东西啊,当初我把你抱进宫的时候,它就套在你的手腕上呢,上边还有字……现在八成都锈得看不清了……
哦?有字?写的是什么?王子又问。
嗯……写的是……铁环如成对,兄妹重相会。大概是你还有妹妹,也有这个样的铁环,当初全国上下大乱,你的亲生父母怕你们将来离散,才特意给你们戴上,以便将来相认的吧。女王一边看文书,一边向王子解释道。
那一刻,克罗米王妃的脸忽然变得惨白,她急匆匆地跑出去,又急匆匆地跑回来。

我看到她手里有一个同样的铁环。
然后女王晕了过去。
再然后我晕了过去……
……
后来佛里昂王子和克罗米王妃死了,女王说兄妹结婚是伤风败俗会开罪神明给国家招来灾难云云,赐他们自尽向天下谢罪。
当然我只是听别人这么说,什么也没有看到,因为那几天我一直以养病为由躲在家里。
克罗米曾说过我还有个缺点就是遇到重大的事情就会紧张得生病,我想她也没有说错。选弗罗拉公主的那天我没有进宫,上报政府的理由就是患了急病,佛里昂和克罗米举行婚礼的那天我没有出席,拿来向我的好朋友交代的理由也是患了急病。
再后来我的“病”好了,头一件事就是去扫墓。

王子和王妃……不,现在应该说是佛里昂和克罗米兄妹----按照他们的遗愿----被合葬在一起。
那是一个不长草不开花的地方,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坟头,一块没有字的墓碑。我站在墓碑前,小声地说,克罗米,如果当初我把佛里昂抢过来就好了,是不是?克罗米你说过我最大的缺点就是马后炮,你没说错,真的没说错……就只有你最了解我……
我这么说着,眼泪很自然地就掉下来了,一滴一滴的,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掉在地上,瞬间就被土地吸进去了。

真可怜啊……他们又不是故意的,被处死实在是不应该,太冤枉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
一个陌生的女人。
你是谁?我问。
叫我卡拉古夏吧,海葳。
你认识我?
是的,而且我还可以帮助你,为你的朋友复仇。
我想了想,然后问她,我该怎么做?

那个时候我手中的丝缠绕在女王的颈间,望着她逐渐失去生命气息的脸,脑海中浮现的是我从克罗米和佛里昂的墓前离开前的画面----青色的小苗从我的眼泪渗下去的地方迅速长起来,开出了一朵朵黄白相间的双色花儿,两只蝴蝶在花间追逐嬉闹,像极了那一对长眠在这里的苦命的人。老人们说,Cocoon行星的人死后,灵魂是会变成蝴蝶的。
女王让克罗米和佛里昂变成了蝴蝶,我让女王变成了蝴蝶,卡拉古夏让Cocoon行星变成了蝴蝶的世界。

并不是很久以后,在卡拉古夏的宫殿里,我见到了一个眼睛蓝得像海水的少女,戴着和我一样的手镯。
她问我叫什么名字?
海葳,海葳·梅朵·帕庇珑。我回答,然后向她笑了笑。
海葳,是“沉重”的意思……
我忽然转过身,掩面痛哭。
这一次,是真正的泪如泉涌……
……

(作者:素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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