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王国四季篇

春之章

在植被从厚实的,没有融化待净积雪中的苏醒,嫩绿色的泛着鲜黄的枝桠从洁净纯白的晶体下抖搂出来,我的王子啊。你披着那一身湛蓝,藏青的制服,乘着那混合着尘土和柔嫩花瓣的暖风,柔柔的,轻巧的来到我的身边。

我张开双手迎接你,你却从光滑的下颚上挑起一丝褶皱,用你那如同玫瑰花蕾一样的嘴唇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在俏皮的洒落我一身的汗以后,灵巧的爬进了那森林最深处的树洞草垛里。

我的王子啊,我怎么会这样轻易的就放你离去。我把自己当作了幸运的灰姑娘,脱下了沉重的鞋子提在手上,踮起脚尖,把自己想象成最敏捷的兔子,最迅速的麋鹿,在草丛和灌木里小心的穿梭,轻快的前进。

我提着沾满草莓酱的裙摆,前行的如此小心。我怕把裙子提的太高,那裙面上的污垢让你看到了生厌,也怕自己走动的声音过重,惊到了野兽,留下痕迹。

我等待了整个冬天,终于盼到了你的苏醒。为什么你微笑着来到我的身边,却又那么不可捉摸的离去。为什么你那琥珀色的眼睛终于可以在我那充满渴望和寄盼的脸上停留,却在短短几秒种以后,毫不留情的消失而去。

你是那随着清风款摆飘舞的芙蓉碎屑,美丽而残缺,游移不定。我明明知道你不是那么纯粹,却迷恋的忘记了谨慎的美德,跟着风狂奔乱舞,沿路追逐。

一路上,我的头发散乱了,粉红的发带缠绕在了没有来得及抽出芽来的桉树枝上。我那齿裸着的双足,被草叶的锯齿拉开了丝袜,描绘出一抹抹鲜红的图纹。鲜红的液体滴在新绿的青草上,有着些许的温意,草叶也承担了自己无心的罪孽,被压的羞愧的垂下了头。

我没有去擦拭足踝处那片美丽的,不断扩散的鲜红,也没有拉下树枝去扯那头绳。我认为自己就是那深入怪奇森林的爱丽丝,害怕自己会有迷路的危机。发带可以系列在显眼处留做记号,而那一路上淌下的鲜血,能起到和姐弟俩撒落在丛林里的面包屑一样的效果。

我和爱丽丝一样的,进行着一场奇妙之旅,只不过,她追逐的是奇怪的拿怀表的兔子先生,我追逐的却是

你……

终于看到那一头鲜艳的略微带着朱砂色的亚麻色卷发,束发的丝绦无力的张开了口,长长的,耀眼的瀑布围着你的脸颊倾斜直下。你忧郁的,呆呆的看着我。我却抛下手里的靴子,把双手按在胸口,兴奋的望着你。在我鼓足勇气靠近你的那一刹那,你却面无表情的向后退却了一步,轻柔的像我张开了你的右手,摆出了你常有的那个动作。

很自然的,我随着那阵花瓣雨渐渐远离了你,我手舞足蹈的在空中挣扎雀跃,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不想离开你那么遥远……

花雨不是袭击式的,我很快就在一处柔软的草坪上缓缓的平稳的降落了。我有点酸酸的看着你的方向:你还是那么温柔而冰冷的看着我,身后树丛里,昆塞特那银白直发,浅色长麾的身影走了出来。

我的王子啊,你在我的不远处。
而你的王子呢?他永远都只在你的身后。

夏之章

虽然,那团橙红的团子似乎要把满腔的愤怒宣泄出来一般的翻烤着大地。碧油鲜亮的叶片蜷起了身子,凤尾蝶也好象受了惊吓,收起了那对华美的引以为傲的翅膀,躲在阴暗潮湿的角落,抖动着闪亮着银白光点的黑色双翅,仿佛在啜泣哆嗦着。

我木然的站在烈日爆晒下的空旷沙滩上,面朝大海。春暖的过了头,身后茂盛的矮灌木丛的繁花杂草们也凋谢了一大片,仅存的几位,耷拉着发蔫的脑袋,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

走进咸湿的,有点发烫的海水中,任一阵接一阵的海浪夹杂着刺鼻的腥味,混合着漂浮着沙砾的海风,冲击着我的身体。
从随风乱舞的,纠杂在一起的长发,到被隐藏在柔软细沙下的被礁石贝壳划破的足底。

我满足的感受着这来自自然的洗礼,哪怕它给我的皮囊留下伤痕,我依然对于这感官上的冲击感到亢奋。

海浪退去,我的王子定定的漂浮在靠近海与天相交的地方。他的眼睛依然空洞,不包含任何感情,或愉悦或生气的。他那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肌肤依然保留着平时的颜色,好象在这人人都燥热的想剥去外壳的时节,他对万物万事都难以忍受的恐怖炙烤,没有任何的反应。
应该说,是无动于衷把

芒夏的魄力和激越,却在最深处跳动着一颗达到绝对冰点的心。

既然是夏的王子,就拥有燃烧一切,毁灭一切的可怕的魄力。叫人晕眩,叫人害怕的有想悄悄靠近的渴望。如同捉迷藏一样,悄无声息的猫在角落,瞪大眼睛,集中每根神经注视着他的一切。在对方有意无意的一个回眸侧首中,神经过敏的尖叫一声跳出来……

然后呢?没有人敢想象那是什么样的后果。死亡吗?还是其他?

我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也知道自己的可笑的好奇心会把自己领向地狱。就这样堂而皇之的站在一只静静的盯着我,随时都可能暴起的狮子面前,却只是想知道他发现被人窥测以后,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一个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有几分爱,几分迷恋的男人。可我偏偏喜欢冒这个险。

夏之王子的眼睛是冰冷的,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却是滚烫的温度,看着他脚下那片迷茫的海水,或和说是蒸汽。像一团厚重的浓雾,将他罩在其中。增加了他那冰冷神秘的迷惑,叫不知死亡为何物的追逐者的血更加沸腾。

我甚至想试一下,他的嘴唇是否也一样冰冷?为了这个荒唐的疑问,我宁愿赌上自己的灵魂为代价,去一探究竟。

我们对峙了很久,很久,我没有说话,没有眨眼:他没有呼吸,没有吐纳。

是在等待谁先按奈不住打破沉默,还是等待我疲累懈怠的那刻,再赐予我理所当然的属于我这个冒失的探险者的应得的惩罚?

我发现自己错了。

错的可笑。

我的错误是我低估了他的胸襟,还是我高估了自己的分量。

我倒宁愿这样的可能性是前者。

也许我一开始的理解便是错误:对于蛇虫鼠蚁的骚扰撩拨,王子根本不屑一顾。

不是他的胸中秉怀着温柔谦和的心肠,而是那伤人的,目空一切的孤傲:
我根本不值得他抬起一根指头,让上下嘴唇为我而离合片刻。他不屑于处理一个对他没有危害的,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甚至连说一句”滚开“的兴趣也是索然无存。

最后,我们的王子保持着从见到我那时起就没有丝毫变化的表情,悄然的消失在海平面上...

我该高兴吗?还是愤怒?

该为从疯狂游戏中逃脱的幸运而沾沾自喜,还是为自己被蔑视被忽略的被犯而狂怒不已?

作为愤怒的表达,作为自尊受到伤害的补充说明,我一头扎进了深蓝的海水中,摈气不出。

他得到了一切,敌人的畏惧,苏伊塞特的嫉妒,贝儿女王的垂青。

能真正叫敌人害怕的人啊,才是骁勇的战士,值得崇敬的枭雄,哪怕他不被人们所喜爱。而能令朋友深深怀才嫉恨的人士,在叫人嫉妒的同时,也引来对方的艳羡。

可他的心中根本没有这些光华环绕的东西,他甚至妄自尊大到无视贝儿女王的那满怀深情的眼神。

太傲气的人,下场是悲惨的。

我从苦行僧一样的自我摧残中站起来,却感觉到了从毛孔里渗透进去的寒意,抬头看天。

太阳依然肆意施展着它的淫威。

在酷热中呆的太久,才显示出纵入冰池里的快感,在温水里泡的忘记了时间,等迈出水池的那一秒,是不是会怀疑自己方才所在的是温泉还是清泉了呢?

没有纯粹的东西,也没有在一个事物里达到两个极端,却还能保持平衡的。

无论什么都是相对的,感情,好恶,性格。等同时达到了两个及至,那也预示着悲剧的开幕。

我的头发湿哒哒的帖着皮肤,我的眼睛无力的看着天空。

我已经不去在意自己是侥幸逃脱,还是被人随意侮辱。

我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个接近于神的男人的叫人摇头唏嘘的结局。

但我还是那么疯狂而病态的对他报着古怪的好感。只要是能让自己沉沦的幸福感觉,谁管他是不是真实,是否理智呢?

此时的我,才明白自己他所存的,不仅是强烈的好奇,而是扭曲的爱。

可我们的故事不会有后续。

我的王子也许会遇到一个让他稍稍有所改变的女孩,但我知道,那不是我。

我的王子啊,你是我的王子,但,我却不希望能成为你的公主。

仅此而已。

秋之章

淡金色的光暗淡而哀愁,一如我的王子,你那沉静而安详的脸。也许在永远入眠的那一刻,你是觉得突然而又慌张的,还夹杂着少许的愤怒。可是,时间消灭痕迹,岁月冲淡一切,你虽停止了思想,暂停了呼吸,但你的心跳在继续,静悄悄的,在被水晶掩埋的,僵硬冰凉的躯体深处,不甘心的,努力的跳跃着。

我的王子啊,你是幸运的。在这个叫人迷醉晕旋的沉默的季节,你不用再如往日那样到处奔波劳碌,为收集能量而费尽心思,为消灭敌人而受尽苦难,更加不必担心女王那毫不留情的责难。

你可以永远的,安详的躺在这里,听着直流而下的瀑布锤打陡峭的山石所发出的清脆乐音,看着四周的红叶飘飘然的片片而落,随风舞进瀑布下,随着时聚时离,片刻不得贴息的山涧溪流缓缓而去,流浪到更加远的地方。

你是不是怨愤自己的身处牢笼,不能像周围那些欢快的啼叫着的鸟儿那样,可以扑棱开翅膀,随心所欲去自己想要去往的地方?你是否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欣赏着这一成不变的美丽景观而觉得厌烦?你是不是也想和某个人说几个简单的字音,抒发一下久久压抑在心底的抑郁?

那我来陪伴你,好吗?

把雪纺的白色连衣裙提上膝盖,小心的把一只脚趾探入了发凉的溪流里,那是一种恰倒好处的温凉,没有刺骨的寒冷,叫人平静而又心满意足。我放心的踩进了双足,仔细的拉高了裙子前进,却总是可笑的担心溅起的水花会弄脏了我雪白无暇的裙裾,使我变的不像一个温文涵雅的淑女。

我是如此稚气,居然没有想到,清澈见底的泉水几乎没有杂质和污秽,即使有那少许的细小沙石,它也早已沉淀到了最底处,此时正用那最轻微的动作在柔柔的按摩着我的足底。而那极小数跳到我裙面上的水滴,它们只是加深了我裙衫的色彩,给它增加一些浅色的淡雅花纹,使得它看上去不再单调死板,多出了几分生动的魅力。

我穿着被溪水巧手裁减改装过的新裙子,踩着光滑的鹅卵石走到了瀑布后面。装载着王子的巨大水晶静静的矗立在那里。

我的长发有些湿润,零星的洒落着晶莹的水珠。瀑布在我经过它处的时候,慷慨的赠与了我它那精致的珠链,把我打扮的珠环玉绕。我闪闪发亮的站在你的面前,可惜,我的王子啊,你却看不到。

我深情的拥住了那块冰凉的巨大晶体。尽管隔着厚厚的结晶,我却依然可以感觉到你身上残留的那丝温暖。尽管你紧闭双唇没有说出只字片语,我却可以把耳朵帖在你胸前的那个位置,清楚的聆听那倔强的心跳。

我围绕着你轻快的跳了起来,渐渐的,你似乎也从那口巨大的水晶棺里转醒过来,温柔的拉起我的手,把一双晶莹剔透的水晶鞋套在我赤裸的双脚上。你的睫毛亮晶晶的,漂亮的闪闪发光,像你送给我的那件漂亮礼物,也像那口长期幽静你的寒玉床。

我就这样抱着你,永远,永远的。希望水晶的寒冷足够强大,把我也一道冰封,让我能够长长久久的陪伴你,一起被人遗忘,一起被世界积累上厚厚的尘埃。

冬之章

雪花,冰凉的,没有颜色的晶体,纷纷扬扬的落在我的四周,积累的多了,也就有了它们自己的颜色——白。

我的王子,你站在那晃亮的叫人睁不开眼睛的冰天雪地里,冰蓝的制服外面,单薄的披风轻飘飘的和着西北风一起舞动。
你那略微散乱的银发遮挡了眼睛,在那对浅淡透明的水晶前面散漫的晃来荡去。
那两颗晶莹的晶体,如若没有中间瞳孔那一抹深邃的煤石一样沉淀着的色彩,我们一定认为,夹杂着雪粒和冰晶的漫天狂风里,那时不时闪烁着的,是不小心落在某座雕塑上凝固了的雪花。

包裹着我发紫的脸蛋的长围巾,无奈而略带痛苦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雪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椭圆形的脚印,慢慢的在雪地上做着记号,向那尊巍然不动的雕塑进发而去。

我很小心的抬起一条腿,再艰难的把它插进厚实的积雪里。犹豫的看了一眼那座裹着披风的冰雕,踟躇再三,还是把另一条几近失去知觉的腿拔出皑皑的深雪,继续前行。

周围的景色越来越单调,四周的色彩也是渐渐的单一。仅仅留出了些残破暗淡色泽的建筑物,终于是全部的埋葬于雪女美丽而又冷酷的和衣之下,死气沉沉,一望无际的宁静。
雪女的衣服是美丽的,纯粹而又呆板。没有丝毫点缀和印染的和服,美的圣洁庄重,但也肃穆压抑。我跌跌撞撞的亦步亦趋,脑子里,前方浩然而大气的美景变成了一幅微微晃动的抽象图画。被风雪侵蚀的找不到缝隙的双眼,只差分毫就真的取消了上下眼睑的距离,但一个清楚的声音在我的脑袋里回答:
坚持住,你不可以不清醒。

为了不让雪盲症染指我的双眼,我把帽檐拉在眼睛上面,紧贴着结了霜的双眉。最初飘洒在我帽子下的长头发上的雪花,已经不再像初时那美丽的白绒球了。被体温融化的雪,带着复仇的恶作剧的心情,把我的头发凌乱的绑成一束一束,像个从泥泞里刚刚落逃的可怜虫,唯一的幸运只是已经抖落了满身的烂泥。

雪女一定很匹配你。光滑整洁,一丝不乱的三千青丝,苍白的脸蛋,殷红的嘴唇。不会如我这样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没有那冻的通红的鼻子,发紫的嘴唇。她永远冷漠而庄严,永远文雅而不可接近。你们都可以高高的,远远的漠然注视着世界上可笑的,可怜的人们的一举一动,却不做出任何评价,无动于衷。

我一边否定自己,一边往前挪动;一路嘲笑自己,一路将信将疑的向梦幻里的目标前进。我移动的如此缓慢,前进的那么艰难。我的王子,你依然石化在那里,同样眨也不眨的双眼,同样狂飞乱舞的长发。

被隐藏在雪堆里的一根树蔓勾住脚背,麻木的下肢失去了本来的节奏,重心失调,我理所当然的匍匐而下,双臂向前,卧在了雪地上

已经离你不远了……

我的王子。

我感觉不到双膝的苦楚,也体验不到那种从身体下散发出,自上而下曼延开来的死一般的寒冷。但我知道这个可怕的威胁的慢慢逼近,我知道麻木,丧失感觉之后,什么会降临到我的面前。
但,那一点也不可怕。

王子离我很近。

他的身边没有雪女,什么也没有,只有那叫人绝望的,没有边际的银白。
但在他的背后,在跳舞的披风不小心略起的一个角落,我看见了一丝绿色:

一丝带着少许娇嫩粉红的绿。

它绿的那么微弱,那么忧伤,无比黯然。

王子的背后,是一坐用花木编织堆砌而成的棺木,它敞开着,没有闭拢。
编织永眠之床的花草并不灿烂明艳,她们甚至没有完全开放,或者只是裹着绿色花萼,含苞待放的小花蕾。
花儿们都很内敛,谁都没有去张扬自己裹的严实的美艳全脸,少有的完全盛放的几枝也都是素淡的花色。
不刺眼,不张扬,没有夺目的美,也没有生命力。

和躺在其中的棺木主人那样:永远沉淀不变化的美丽,永远闭和的双眼,永远丧失生命活力,再也不开启的嘴唇。
稍有奇特的是,那嘴唇还渗透出微弱的几乎观察不到的红润...

我没有看王子,而是伤感的看着他的身后。
王子没有看我,也没有回头去看自己的背后。

我的眼睛模糊,湿润,一滴液体从功能越来越弱的瞳孔里淌下来,滑过脸颊,落进雪里。

和没有温度雪相比,这滴液体是温暖的。

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想前进,不想后退,亦不想站起。

雪越来越多的落在我的身上。

王子和他身后那一席惨淡的春色渐渐消失了……

雪花越来越猛烈的把我覆盖,从头发,到口鼻,到四肢,到躯干。

这一次,它没有融化,而是温柔的包容了我,让我整个和这个世界融合在一起了。
……

(作者:单翼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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