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里的雪狼

雅雷史安黄金宫殿终于传出了王后顺利诞下一子,且母子平安的消息,举国上下一片欢腾。
侍女抱着刚刚出生的小王子走出帷幔的时候,等在外面的国王难掩脸上激动的表情,迎上前几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侍女怀里接过了刚刚出生的孩子。
国王凝视着婴儿银灰色的眼睛和隐约的银色头发,看了半天,终于抬起头来,郑重宣布:“这个孩子身上传承着雅雷史安最尊贵的血液,他必将成为雅雷史安王国的荣耀。”顿了顿,他继续说下去:“我将他命名为昆茨埃特,愿他未来成为英勇的骑士与贤明的君主。”
等他说完这些话之后,银色短发、一身白衣的祭司走上前来,伸出一只手放在婴儿的额前,表情肃穆而庄重:“我,艾里奥斯,以雅雷史安黄金祭司的名义,对王子昆茨埃特赐予神的祝福。”随后他收回手,补充了一句:“对于他,我的预言是,他在未来会做出的选择,将决定雅雷史安王国未来的命运。”
喜获麟儿的国王对着艾里奥斯郑重点头,和其他人一样都沉浸在新生命诞生的喜悦之中。没有人注意,人群中有个身着紫色长裙的女人听到艾里奥斯的预言时,眼角微微一凛,闪过若隐若现、转瞬即逝的凌厉之意。
深夜,王后寝宫的卫士们在淡紫色的魔法云雾中沉沉睡去,王后自己也陷入了毫无知觉的昏睡当中。深紫色长裙、红色长卷发的宫廷女魔法师从容地推开寝宫的门,将安然熟睡的婴儿抓在手里。
“决定王国未来命运的孩子,就让我贝丽来决定你的命运吧。”话音才落,贝丽随手向空中一挥,被她抓在手中的婴儿突然变成了一只毛色银白的幼狼。
贝丽走出寝宫,确定已经离得足够远了之后,才解除了笼罩在寝宫的魔法,并带着幼狼瞬间转移到了远离都城的茂密森林。在那里她毫不在意地丢下幼狼,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黄金宫殿。
第二天早上国王和王后发现婴儿不见了,想起艾里奥斯的预言,为避免引起慌乱他们便隐瞒了消息。国王一边对外称王子生病需要静养,一边派出心腹找遍了黄金宫殿和国都附近几乎每一寸土地,却仍然一无所获。
最终,雅雷史安黄金宫殿传出不幸的消息:刚出生的王子因病不治,仅仅在人间短暂停留了几天便重归天堂。人们还没从前几天的欢喜当中醒过神来,便又是举国的哀悼。
数年后,就在全国民众包括国王和王后甚至贝丽在内都几乎已经淡忘了那个不幸早夭的孩子时,王后又一次诞下了一位王子。和上一个孩子不同的是,这个孩子有着乌黑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睛。
国王抱着他的第二个儿子宣布:“这个孩子身上传承着雅雷史安最尊贵的血液,他必将成为雅雷史安王国的骄傲。我将他命名为安迪米奥,愿他未来成为正直的骑士与仁慈的君主。”
艾里奥斯再次一丝不苟地进行着对王子的祝福仪式:“我,艾里奥斯,以雅雷史安黄金祭司的名义,对王子安迪米奥赐予神的祝福。 ”而这一次,他却犹豫了一下,才说出了预言:“对于他,我的预言是,他在未来或许将成为雅雷史安王国的灾星。灾难降临之时,黑暗将笼罩雅雷史安的天空。”
听到这话,国王的脸上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周围所有人也瞬间沉寂下来。但是艾里奥斯又补充了一句:“但是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如果王子能够在未来做出正确的选择,那么即使是被黑暗所主宰的灾星,也将可能会在光明中熄灭。”
国王皱了皱眉头,大声宣布:“我要对安迪米奥进行最完美的教育,确保他在未来做出正确的选择!”说罢将婴儿朝侍女怀里一塞便匆匆转身离去,甚至没有注意到宫廷魔法师贝丽眼角露出的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十九年后,接受着国王亲自制定计划的、最完美的教育的安迪米奥王子已经成长为翩翩青年。他确实如他父王所期待的那样,正直、善良而又温和仁慈。
王子的身边有三位最亲近的朋友,也是他所亲近的表兄弟。常常与星星对话的涅夫莱特与王子同龄,是安迪米奥的表兄;而十八岁的杰戴特与十六岁的佐伊赛特则是同胞手足,也是王子的表弟。
当年艾里奥斯说出的预言,在十九年平静安逸的生活当中,似乎早已经被遗忘了。
“佐伊赛特,小心别伤着了自己。”金红卷发的少年拿起安迪米奥放在一边的剑跃跃欲试时,旁边的涅夫莱特善意地提醒,同时从佐伊赛特手中将剑拿走放到旁边。佐伊赛特有些闷闷不乐地撅撅嘴,抱怨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你们都可以学剑术和格斗,惟独不让我学?”
涅夫莱特耸耸肩没有说话,杰戴特叹了口气:“佐伊赛特,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很多次了。”
“那是因为答案并不能让我信服!”那最年轻的一个马上脱口反驳,“我可以和你们一样成为善战的骑士。”
杰戴特摇了摇头,耐心地重复起那个不让人信服的理由:“佐伊赛特,我们都知道你有最聪明的头脑。可是因为你从小体弱多病,作为骑士你的身材也显得娇小了些。”
这样的回答佐伊赛特几乎已经可以背下来了,但他能做的也只有像每次一样皱着眉头,不服气地从鼻子里“哼”一声,赌气将头扭到一边去。
金色短发的年轻男子和赤褐色长卷发的男人对视一眼,同时摊了摊手。佐伊赛特生得比女孩子更加美丽,偏偏小时候身体娇弱,但又聪明机灵,因此从小就被父母和其他长辈格外宠爱,也就惯出了他这任性而孩子气的脾气。
最终还是安迪米奥王子过来结束了这场争执:“涅夫莱特,杰戴特!要一起去打猎吗?”没等那两个年轻人回答,他又转向趴在桌上赌气的少年:“佐伊赛特,我们会记得替你带漂亮的羽毛回来的。”
等到王子带着涅夫莱特和杰戴特离开,佐伊赛特发泄地狠狠一捶书桌:“别把我当女孩子!”可是随即却因为手被桌面撞痛而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佐伊赛特抬头看了看墙上挂满的装饰羽毛,那些都是另外三个男孩子出去打猎时带给他的。他承认自己喜欢这些斑斓的美丽羽毛,但他实在厌倦了被以“体质弱”的理由当做女孩子对待。
突然翠绿的双眸闪了一闪,一个大胆的念头从佐伊赛特头脑中冒出来。
如果他能够独自去打猎并带回猎物,就可以证明自己并不比别人弱,那么父母以后就会允许自己也像别人一样学习剑术和搏击了吧?佐伊赛特晃晃金红色的马尾,踌躇满志地微笑起来。
尽管如此急于证明自己,佐伊赛特并不是头脑简单的莽夫。他带上了小巧的弹弓和较为轻质的弓箭,做了充分的准备。他骑了自己的马,避开了宫廷仆从、卫兵们的视线,溜进了雅雷史安宫殿附近的森林。虽然从没有真正参与过狩猎,但是佐伊赛特十分清楚其他人打猎的地点,而他现在的目的地,必须既能够让他获得猎物,又不会碰到另外那三位兄弟。
遗憾的是,佐伊赛特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他的弹弓和箭术,都还相当需要更多练习。从中午直到傍晚,惊动了无数野兔或者野鸟,少年依旧一无所获。
直到暮色渐浓,不擅狩猎的文弱少年仍然没有打到任何猎物。就在佐伊赛特不甘心却不得不垂头丧气准备回去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一声隐约可辨的低吼。
远远传来的吼声太微弱,佐伊赛特愣了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又一声同样的低吼打消了他的疑虑。那声音似乎是属于某种猛兽,但佐伊赛特却敏感地从中捕捉到一丝痛苦,仿佛是狩猎者因为某种原因反而成为了猎物。
佐伊赛特迟疑了一下,便拨转马头循着声音向森林深处而去。就算真的是什么猛兽,既然受了伤,应该追不上骑马的自己吧。抱着这样的心理,佐伊赛特并不害怕自己会被什么野兽伤到。
绕过几处灌木丛,佐伊赛特看到地上蜷着一大团银白色的东西。等他走得更近些,才看清楚原来蜷在地上的是一只银白色的……雪狼。而那毛皮闪着银光的狼此时正用淡银灰色的双眼深深地盯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虽然被捕兽夹夹住了一条后腿,雪狼的目光却仍然带着不可侵犯的凛冽神情。
“这地方……怎么会有狼?”佐伊赛特先是被吓了一跳,等他发现狼的后腿被捕兽夹夹住的时候又定了定神,胆子也稍微壮了点,便脱口而出。当然他不指望得到答案,眼下也没有人能够告诉他答案。
雪狼的喉咙里又发出一声警告的低嗥。那声音中的寒意让少年相信,即使是陷在捕兽夹当中,一条腿伤的鲜血淋漓,眼前这只雪狼也能够在瞬间就杀死一切胆敢靠近它的敌人。
然而不知是那吼声中掩不住的疼痛,还是伤口处原本光滑闪亮的皮毛上凌乱的血污让佐伊赛特不由自主地跃下马来,又向前走了几步。不知为何,他突然很不愿看到这样一只充满王者之风的猛兽陷在捕兽夹当中的样子。
佐伊赛特丢开了弓箭和弹弓,摊开手,一边向雪狼示意自己并没有带武器,一边试探着向那可怕的猛兽靠近。
然而少年这一动作在雪狼看来根本就是多此一举。仅仅是刚才冷冷一瞥,它就已经看出了这个少年根本对自己就构不成威胁。弓箭和弹弓与其说是武器,还不如说是纯粹的装饰。幸好佐伊赛特看不出雪狼的想法,否则他肯定会气结的。
当金红卷发的少年终于蹭到雪狼身边的时候,雪狼也只是懒洋洋地冷冷瞥了他几眼。这个大胆的人类看起来不过就是个文文弱弱的漂亮小男孩,显然没有能力伤害自己。于是雪狼也没有表现出攻击的意思,只是冷眼看着那个胆大包天的少年准备做什么。
佐伊赛特最终蹲下来,先是在雪狼的头上和背上试探着抚摸了几下。少年纤细修长的手指滑过的感觉很舒服,但是这种感觉却让雪狼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于是,它的喉咙里再次发出一声警告的低吼。
听懂了吼声中的含义,尽管佐伊赛特很想多享受一会儿那种丝绸般的手感,但他还是乖乖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去观察那个捕兽夹。
捕兽夹是那种专门用来捕捉猛兽的类型,杀伤力相当强,机关复杂而巧妙。不过这难不倒聪明的佐伊赛特,他只是观察了一会儿,就明白了机关的原理,三两下就将那受伤的狼解脱出来。
佐伊赛特松了口气,本想就这样回去,可他注意到受伤的雪狼似乎有些站立不稳,也无法行动的时候,又忍不住停了下来。最终佐伊赛特决定,将这个受了重伤却仍然骄傲的家伙带回去。
少年试图抱起雪狼的时候,它似乎并不十分领情。但是佐伊赛特这一次无视了那种警告的低吼,坚持将雪狼抱在了怀里,并且小心翼翼地不伤到那条受伤的后肢。雪狼感觉到这一点,犹豫了一下,最终眯起了银色的眼睛,算是默许。
回到雅雷史安宫殿的时候,佐伊赛特发现安迪米奥王子、涅夫莱特还有杰戴特已经回来了。从挂在他门上的一束漂亮羽毛,少年就能够推断出这一点。
佐伊赛特叹口气。虽然自己确实是年龄最小的一个,但是他们就这样把他当女孩子宠的话,也太让人抓狂了点。不过现在佐伊赛特没有心思去计较那些,他怀里还抱着一只受伤的狼呢。佐伊赛特推开房间门,收拾了门上那些羽毛,将雪狼放在了地板上,松手的时候还忍不住又在那绸缎般的银色毛皮上抚了几下。
这一次,雪狼倒是安静得很,只是微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眯着的眼睛。佐伊赛特先用清水替雪狼清洗了伤口周围的血污,在他将被已经干涸的血粘在伤口上的银色毛发一点点除下来的时候,他感觉到雪狼受伤的后肢似乎颤抖了一下。
佐伊赛特心想自己或许是弄疼了眼前这只受伤的动物,不知为何,看着雪狼强壮的身体,刚刚那隐忍的一颤让佐伊赛特觉得心下不忍。于是他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雪狼的表情,可是那骄傲的家伙却仍然面无表情地眯着眼,一动不动地匍匐着。
显然这小家伙养尊处优,处理伤口的手法一点都不专业。雪狼眯着眼,仍然动都没动一下,却有些不耐烦了。不过那样认真的表情,有让他心软,也就由着那个金红头发的少年摆弄自己的伤口,反正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而且也看得出又那么聪明,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至于刚才突然的剧痛,雪狼微微地皱皱眉,刚好不让身边的少年注意到。如自己这般骄傲的猛兽,怎么会在意这样的伤痛呢?
更何况,被那少年纤细白皙的手轻轻安抚的感觉,有种莫名的……舒适和安心的感觉。
等少年替雪狼包扎好了伤口,他才发现安迪米奥、涅夫莱特和杰戴特都已经站在了他的门口。
“佐伊赛特,这是?”好奇心强烈的安迪米奥忍不住脱口问道。
不等少年回答,杰戴特便插嘴玩笑道:“莫非是佐伊赛特新养的宠物吗?”一边说着,自己先咯咯轻笑了起来。
佐伊赛特皱了皱眉头,翠绿色的眼睛一闪,突然一扬眉毛,骄傲地宣布:“我今天也去打猎了,这就是我的猎物!”
话音才落,杰戴特却笑得更欢了,安迪米奥和涅夫莱特也大笑起来。佐伊赛特有些不服气地朝三人挥挥拳头,涅夫莱特却戏谑地开了口:“真的吗,佐伊赛特?要知道,星星无所不知。”
少年涨红了脸,有些赌气地低下头不看那三位同伴,继续为雪狼包扎。而雪狼依旧安静着,无论是佐伊赛特还是另外的三个同伴,都没有看到它嘴角露出一抹不自觉的微笑,表情也似乎突然暖化了一点,只是转瞬即逝。
等到大家都笑够了,安迪米奥才走过去在佐伊赛特身边蹲下来,一边帮忙一边问他雪狼从何而来。佐伊赛特也就没有隐瞒,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他。涅夫莱特伸手想要摸摸那银色的毛,却被雪狼睁眼一瞪,被那银色眸子里警告的目光冻得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最终雪狼还是留在了佐伊赛特的房间里。无论国王和王后还是他自己的父母本来都宠着他,见这个金发少年坚持要将雪狼留下来,又抱着它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而那猛兽也没有表现出敌意或者可怕的兽性,便也就允许了。
晚上佐伊赛特用丝绸的被褥在自己的床边做了个窝,雪狼就睡在那里。
几天之中,佐伊赛特和雪狼已经渐渐混熟了。雪狼似乎也习惯了少年,任凭他抱着自己爱抚自己银色的毛皮,也收起了那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不过当然,这只是佐伊赛特一个人的特权。其他人,包括佐伊赛特最亲近的涅夫莱特、杰戴特还有安迪米奥王子,都对雪狼那双银色眼睛里的冰冷有所顾忌。佐伊赛特倒不在意这些,他只是以为雪狼和自己的朋友们还不熟悉,况且它毕竟曾经被人类的捕兽夹所伤,对人类存有戒心也是正常的事情。
涅夫莱特和杰戴特又去打猎了,安迪米奥因为身为王储,有一些事情要做,便流了下来,而佐伊赛特照旧被他们留在雅雷史安宫殿里。虽然这种事情早已不是一次两次,佐伊赛特也明白三位哥哥或者表哥并没有恶意,只是每一次,他都还是免不了要郁闷一番。
以前这种时候他会去琴房弹琴散心,雅雷史安每个人都知道王子殿下的表弟佐伊赛特是个天才的钢琴家。不过这一次,他决定换种方式,带着雪狼在花园中散步。
当然佐伊赛特从没指望雪狼能像一般人家的宠物狗一样摇着尾巴做出各种滑稽相逗自己开心,况且对于雪狼这样一头骄傲的狼来说,那样的曲意迎奉也并不是他喜欢看到的场景。但是不知为何,他就是喜欢带着它到处走,有雪狼在身边,佐伊赛特总是感到快乐,也更有安全感。
佐伊赛特带着雪狼在皇家花园里信步游荡,雪狼虽然始终高傲地沉默着,却仍然像个保镖一样跟在那漂亮少年身边。

逛了不长时间,佐伊赛特和正边走边聊的两个人迎面遇上,其中一个还热情地和他打了个招呼:“下午好,佐伊赛特!”
“下午好,王子殿下。”他微微转身又补充了一句:“下午好,贝丽大人。”佐伊赛特有些意外,能够在皇家花园遇到皇家魔法师贝丽大人,确实是件难得的事情。但他并没有多想,只是躬身行礼。虽然作为表兄弟又是最好的朋友,佐伊赛特、杰戴特、涅夫莱特和王子之间私下里省略了这些繁文缛节,不过有贝丽这个外人在场的时候,礼节仍然是必不可少的。
一身紫色连衣裙的贝丽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像眼前这个贵族少年还礼:“下午好,佐伊赛特大人。”她并没有多看少年身边的雪狼一眼,在她看来,那不过是一个被宠坏了的贵族孩子带在身边的宠物而已。
当着佐伊赛特的面,安迪米奥便活泼地继续追问贝丽:“那么,贝丽大人,您刚才说的月亮上的舞会,是真的吗?”
佐伊赛特对月亮上的银色千年王国并没什么兴趣,见自己似乎打扰了王子和魔法师的谈话,便打个招呼,带着雪狼离开了。
贝丽仍然微笑着点头,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说下去:“没错,殿下,那是一场假面舞会。而且,银千年王国倩尼迪女王的女儿倩尼迪公主也会出现在假面舞会上。”她故意顿了顿,才补充了一句:“倩尼迪公主不仅拥有美貌,而且也是个温柔优雅的女孩子。”
安迪米奥王子已经沉浸在了神往的幻想当中,微微闭上眼睛。而贝丽则对正转身离开的佐伊赛特投去一个阴鸷的眼神。既然他听到了这次本该神不知鬼不觉的谈话……
佐伊赛特没有注意到贝丽的眼神,可是雪狼看到了,只是贝丽并没把那只动物放在眼里。
离开皇家花园后,佐伊赛特并没有将贝丽和安迪米奥王子的对话放在心上,没过几天便彻底忘记了这回事。就连几天后大家突然发现王子似乎失踪了,他听说后也完全没有和那天贝丽说过的话联想到一起。
王子并没有将他的行踪告诉任何人。涅夫莱特和杰戴特已经带着皇家卫队找遍了雅雷史安宫殿里和近郊所有的地方,却仍然杳无音信。佐伊赛特没有跟着两位哥哥一起,他再一次被告知要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的房间不准乱动,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那样。
这样的待遇无疑再次让佐伊赛特深感不满。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他知道该如何对付涅夫莱特、杰戴特还有自己的父母。
等到其他人都忙着去寻找失踪的王子时,佐伊赛特便偷偷地出了门。他没告诉任何人,甚至连雪狼都没带,便一个人去了雅雷史安附近的一片树林。安迪米奥曾经悄悄告诉过自己那是他的“秘密花园”,这个秘密,王子没有告诉过杰戴特和涅夫莱特,或许他怕这两个和自己同样活泼的表兄弟会打扰了自己的秘密之地。只有文静而很少外出的佐伊赛特分享了他这个秘密。
佐伊赛特想,或许王子又是去了那里。不过他以前就算是去自己的“秘密花园”,也不至于会一大清早就消失,知道下午还音信全无。佐伊赛特决定去找找看,或许还能对安迪米奥通风报信一下,让他做好迎接自己父王母后对他失踪一整天的怒火的准备。
但是王子并不在那里。
天空染上微微的暮色。其他的地方显然应该已经被皇家卫队搜索过了,或许他们已经找回了王子吧。佐伊赛特这样想着,准备回去。但没等他走出树林,却有几道黑影在他面前闪过,随后,好几个蒙面人从周围的树上跳下来,将他团团围住。
佐伊赛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喝问:“什么人!?”
雅雷史安宫殿郊外,从来没有出现过强盗。唯一的可能是,这些人原本就是为了什么目的而特地出现在这里。
蒙面人并没有回答,他们似乎根本就没有将这个文弱的贵族美少年放在眼里。包围圈一点点缩小,而佐伊赛特却毫无还手之力。他试图大声喊叫,但还没等他叫出声来,嘴巴已经被人紧紧捂住,而捂住他嘴巴的家伙,随即却又将另一只手抚上他光洁的脸颊。
很显然,所有人都看出来,这个漂亮的小家伙手无缚鸡之力。确认了这一点之后,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眼里不约而同地闪过一道邪光。
幕后指使他们的人是想要这个少年的命,但并没有说在要他命之前不可以拿这个小美人找点乐子。几个人的想法相当默契,上来扒佐伊赛特衣服的动作也就十分默契。
但是由远而近的、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他们的默契。一匹白马仿佛从天而降,马上的骑士一身白衣,银发随着白色的披风微微飘扬。还没等几个蒙面人看清楚来人的样子,就已经被晃得眼花缭乱。白马骑士手中的剑挥动几下,所有人便都一动不动,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的血污之中。
佐伊赛特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被那位银发骑士一把拉上了马,护在怀里,又带着他策马飞驰而去。
那位骑士一言不发,似乎甚至也没有看一眼自己救下来的少年。佐伊赛特抬起头,注意到那张棱角分明的英俊的脸上,一双银灰色的眼睛当中,冷冽的目光似乎能冻僵整个世界。
佐伊赛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低下头去。银发骑士发觉怀里少年的动作,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微微瞥了他一眼,收了收手臂将佐伊赛特抱得更紧些,却并没有任何其他反应。
回到雅雷史安宫殿,白马骑士将少年在他自己房间所在的宫殿门口轻轻放下,终于开了口:“佐伊赛特,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的话,是十分危险的。”他的声音浑厚低沉,却似乎也带着寒意。佐伊赛特脱口问出:“你是谁?”却没有得到答案。陌生的骑士已经拨转马头绝尘而去,只有披风的影子在少年眼前一晃。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这个问题已经不可能有答案了,银发的骑士在视野中已经只剩下了远远的一个银色的点。但佐伊赛特还是脱口而出,似乎若是不问出来就会憋得难以忍受。
佐伊赛特似乎看到,远远的那团银色似乎在艾里奥斯的黄金祭司神殿门前一闪,便彻底没了踪影。他有些疑惑,而这疑惑又是如此强烈,甚至让他忘记了自己原本出门的目的——寻找安迪米奥王子。
慢慢地走进宫殿,绕过大厅和七拐八拐的走廊,佐伊赛特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他很庆幸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安迪米奥失踪这件事上面,没有人发现他偷偷地溜出去还差点受辱甚至没命。
这种事情,自尊心格外强烈的少年当然不会愿意让别人知道,毕竟他没有真的受到伤害,况且白马骑士的剑法精准狠戾,已经送那些蒙面暴徒上了西天。当意识到没有知情人的时候,他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躺在房间地毯中央的雪狼颇有贵族尊严地抬起头看了佐伊赛特一眼,便又闭上眼假寐,仿佛这段时间他就一直在那里一直没有动过。
佐伊赛特抱着雪狼抚摸了一阵,突然似乎是自言自语地发问:“我要如何才能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呢?”他似乎并不期待回答,便又放下雪狼,将自己摔倒了床上。
雪狼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它悄悄地将一条后腿在地毯上蹭了蹭,动作轻得几乎完全察觉不出。随后,将掉下来的一小片碎叶子拨到一边去。等着仆人来打扫就好了,雪狼想着,反正佐伊赛特从来都不会注意到的。
第二天早上佐伊赛特醒来的时候,才知道雅雷史安宫殿当中已经快要翻了天。
安迪米奥王子自己回来了,却不肯说出他昨天一天一夜到底去了哪里。而且,往常从来都藏不住心事的王子,这次竟然和任何人,甚至包括涅夫莱特、杰戴特还有佐伊赛特都没有透露他前一天的去向,哪怕是一点提示。
国王将安迪米奥关在书房里让他反省了半天,又授意他的那三个表兄弟去询问过,没有任何进展,最终不了了之。
涅夫莱特拍着王子的肩大声调侃,问他到底有什么秘密瞒着大家,而杰戴特却规劝安迪米奥,身为王子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佐伊赛特没有说什么,却敏感地发现,王子似乎完全心不在焉。他或许是做出了在听的样子,但是很显然他正在为别的什么事情出神,而那让他入神的事情投射在他的脸上,便成了若隐若现的、奇异的微笑。
佐伊赛特看看自己的另两位兄弟。杰戴特专心说教,语重心长,却似乎并没有留意王子有没有在听,仿佛只是在程序化地履行他作为兄弟的职责之一。至于涅夫莱特,他的笑容豪放,也谈起前一天黄金宫殿里的混乱景象,但是对别人的情绪,他一直都很少留意。
斟酌了一下,佐伊赛特决定还是先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当然,这个决定也不乏一点赌气的意思:既然他的兄弟们总是把他当做女孩子护着,那么他倒要一个人独自挖掘出一个大秘密来,让他们不敢再把自己当小孩。
安迪米奥和涅夫莱特、杰戴特还有佐伊赛特一起走出书房的时候,王子似乎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神色。他们若无其事地说笑着走出来,王子也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毫无预兆地失踪一整天。毕竟安迪米奥最终还是毫发无损地回来,于是王子失踪的事情似乎就这样过去了。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一个身影消失在拐角的阴影当中。
贝丽看到魂不守舍的王子,嘴角露出一抹含义不明的微笑来。可是当他看到王子身边的佐伊赛特时,那一丝微笑马上消失了。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光,贝丽盯着佐伊赛特看了几秒,嘴角一凛,迸出一句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一群废物”,便离开了。
一度沸沸扬扬的王子失踪事件渐渐地淡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接下来的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如果一定要说和以前有什么精确细微的区别的话,就只有两件事,一件是安迪米奥王子开始经常在晚上盯着天上的月亮发呆;另一件则是,雪狼开始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佐伊赛特身边,并且对任何接近少年的陌生人做出警戒的姿态。
因为这位新上任的威风凛凛的“保镖”,涅夫莱特和安迪米奥没少调侃这位看起来文弱的表弟。然而经历过上次的遭遇,佐伊赛特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利用他们功课上和自己的差距反唇相讥,却只是若有所思。
“你说,要如何才能让父母同意我和殿下还有涅夫莱特、杰戴特他们一起习武呢?我也想有在敌人面前保护自己的能力。”当佐伊赛特又一次在晚上独自一人时抱着雪狼自言自语时,雪狼突然出其不意地抬起了头,银色的眼睛认真地凝视着少年,似乎闪着光彩。
可惜佐伊赛特沉浸在自己的心情当中,并没有注意到怀里宠物不一样的眼神。喃喃地自语了半天,少年不知不觉间已经靠在雪狼身上睡着了,双手还保留着抚摸雪狼后背的姿势。
雪狼轻轻蹭了蹭少年的睡脸,没有反应,便叼起他的衣服将他放到床上,又扯来被子替佐伊赛特盖好,才伏在床边,蜷起身子放心地沉入梦乡。
“佐伊赛特。”
梳着金红马尾的翠眸少年觉得自己似乎身在一片空茫之中。正有些茫然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个仿佛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佐伊赛特环顾四周,企图找出声音的来源。
“佐伊赛特。”
“你是那天的那个骑士?”佐伊赛特突然想起这个声音为何耳熟,惊喜地追问:“你到底是谁?你在哪里?”
他收到的答复只有持续的寂静。
突然佐伊赛特感到周围的景色似乎变了。他现在已经站在了皇家的训练场中央,而对面就是上次救了他却又神秘消失在祭司神殿前的银发骑士。仿佛白银和冰雪堆砌成的骑士仍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着佐伊赛特,却没有说话。
“上次……谢谢您。”良好的贵族礼节似乎已经成为一种本能。骑士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一些,银色的双眸又凝视了少年许久,骑士终于开口:“你可以叫我,昆茨埃特。”这一次没等少年再说话,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以教你如何保护自己。”
翠绿色的眼睛霎时被喜悦的光芒充满:“真的吗?”精致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您,昆茨埃特sama!”
“开始吧。”昆茨埃特并没有反对那个敬称。他或许根本就不在意。不知为何,佐伊赛特想到这里心中闪过一丝失落,只是他自己也并没有留意到。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佐伊赛特脸上还带着些茫然。他有些迷茫地打量着四周,仿佛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昨晚的梦境似乎还历历在目,甚至真实得不像是一个梦。
雪狼伏在床边的地毯上,安静地看着仿佛还没有完全睡醒的少年。无意间对上那双银色的目光,佐伊赛特突然心中一动,他隐隐觉得那目光似乎有些熟悉的感觉,却又不知道那种感觉从何而来。
最终还是宫廷里良好的教育起到了作用。即使仍然在走神,佐伊赛特也可以条件反射般地准确完成穿衣洗漱等等一系列事情。
看来昨天晚上很显然是做了个梦,可惜只是个梦。洗过脸的少年清醒了一些,有些沮丧地想着。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梦里昆茨埃特sama教他的那些东西,他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佐伊赛特的心情又好了不少。他甚至有些孩子气地想,就算父母还有安迪米奥、涅夫莱特以及杰戴特他们不让自己习武那又能怎么样?反正迟早有一天,他们会的他也都能学会,甚至因为有一位更优秀的老师所以能学得比他们更好!
少年还没有意识到,他这样想的时候其实就已经默认了昆茨埃特sama以后会一直出现在他梦中,并且会一直教给他想学的东西。
那个梦的感觉太过逼真,印象也太清楚,所以佐伊赛特的潜意识当中,很难将它当做一个单纯的梦来处理。
去吃早饭前佐伊赛特抱着他的雪狼又将心里想的这些讲了出来——毕竟,心思单纯直率的少年心里很难藏住这么大的事情,而他又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所以雪狼就成了最好的倾诉对象。
不仅仅因为他相信雪狼不会讲人类的语言,更因为他相信自己可以毫无顾忌地将心里想的一切都说给雪狼而不必担心被别人知道。
佐伊赛特从没有想过这种信任从何而来,他只是单纯地信任着,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种信任。
讲完心里那些话离开房间之前,佐伊赛特惊喜地享受到了从没有过的待遇——一贯沉默高傲的雪狼将蓬松的尾巴在他脸上扫了扫,似乎是在爱抚那张精致的脸。
而银色眼睛中的神情,似乎隐隐透着……宠溺?被自己的宠物宠溺,说起来似乎有些奇怪,可是佐伊赛特却只感到开心。他将脸在雪狼的背上蹭蹭,吩咐了仆人为雪狼准备好食物,自己便高兴地跑去吃早饭了。
甚至就连安迪米奥和涅夫莱特例行的善意调侃都没有破坏佐伊赛特的好心情。没有遭到反驳和攻击的涅夫莱特感到有些意外;安迪米奥也没想到一贯带着些孩子气的好胜的佐伊赛特对涅夫莱特的玩笑竟然只是笑了笑,没有针锋相对;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杰戴特也感到有些诧异。
不过,自己的兄弟心情好当然不是坏事,因此,安迪米奥、涅夫莱特和杰戴特都没有多想,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或者有什么反常之处。
果然就如少年所期待的那样,接下来的日子里,几乎每天,佐伊赛特都会在梦中见到那位神秘的、自称昆茨埃特的银色骑士。昆茨埃特每天都会教导佐伊赛特很多东西,而所有的内容,聪明的少年都能够牢牢记住。
只是有一点,昆茨埃特对自己的学生千叮咛万嘱咐,绝不能将他的梦境告诉别人。
对于这个要求,佐伊赛特有些心痒。毕竟他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大男孩,无论如何都会有在兄弟们面前露一手,看着他们惊愕表情的冲动。只是因为对梦中那个老师的信任,或许也有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慕恋,他一直守口如瓶,别人看到的仍然是那个聪颖过人却身体纤细羸弱的佐伊赛特。
梦中的少年进步神速,渐渐地昆茨埃特也不仅仅是单纯地教他搏击、剑术还有魔法,又加上了历史、军事谋略等等内容。为了不让佐伊赛特感到无趣,他挥挥手就能将少年的梦境变幻出各种美丽情境,让专心听讲的少年惊叹不已。
佐伊赛特满十六岁的生日那天,作为年纪最小也是最受长辈宠爱的孩子,宫廷里为他举办了盛大的生日舞会。安迪米奥王子还有涅夫莱特、杰戴特都热情地祝他生日快乐,还拉着他一起喝了不少最名贵的红酒。佐伊赛特和兄弟们一起笑闹,心中却隐约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
只是他的兄弟并没有发现这些。沉浸在对月亮上倩尼迪公主的相思之中的王子甚至将小寿星拉过一边,在流泻的灯光下对着自己的表弟说了很多心中属于年轻人的悄悄话。比起粗线条又爱嘲笑人的涅夫莱特和总是一本正经的杰戴特,王子始终认为心思细腻的佐伊赛特才是最好的倾诉对象。少年听着表哥叙述他对于倩尼迪公主的思念之情,却不由自主地在头脑中勾勒出一个男人的轮廓。
银发,银眸,浅色披风,深色皮肤,还有冰雪般冷漠的气质。佐伊赛特认出那个轮廓,不知为何又有些心虚,急忙将图像从脑海中抹去,回过神来认真做一个倾听者。
没有人注意到舞厅的门口,一条银色的影子飞快地穿过走廊。宫廷中人都知道雪狼是佐伊赛特少爷的宠物,并没有阻拦它到舞厅这边,自然也不会阻拦它从舞厅跑回佐伊赛特的房间。
直到晚上的梦中,昆茨埃特一边温柔地对他说生日快乐,一边将他带到开满樱花的原野,让纷纷扬扬的樱花瓣落满他的全身,佐伊赛特才隐隐意识到自己心中对于老师的情愫。
内心深处和扑到昆茨埃特宽阔怀抱中并吻上那看起来寒意彻骨的唇的冲动交战许久,佐伊赛特终于露出一个似乎不带任何杂质的微笑,仰起头说:“谢谢您,昆茨埃特sama!”少年明白在雅雷史安,同性间的情感被视为禁忌,即使是在梦中。更何况他潜意识当中早已经将这梦境当做了真实的存在——或者说他希望这是真实的存在。
昆茨埃特只是淡淡地微笑,隐藏起了眼中远比表现出的更加深浓的笑意。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佐伊赛特带着雪狼来到了他平时就最喜欢的蔷薇园。坐在蔷薇丛中,少年将雪狼抱在怀里,头倚靠在雪狼的头上,一边抚摸着银色丝绸般的毛皮,一边半是自语半是对雪狼说悄悄话般地喃喃:“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雪狼伸出舌头,温柔地舔了舔少年光洁精致的俏脸。佐伊赛特忍不住微笑起来,继续呢喃:“我是个男孩子,却爱上了一个男人,这是件多么奇妙的事情。我知道这种情感不会被允许,可他是如此英俊、勇猛,武艺也是如此精湛,又那么博学。”
佐伊赛特微微眯起翠绿的眼睛,精致的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少年似乎沉浸在了什么令人沉醉的回忆当中,却没有注意到怀里的雪狼似乎僵硬了一下。
然而只是万分之一秒,雪狼马上又恢复了常态,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它不再舔佐伊赛特的脸,却低下头,蹭了蹭少年并不宽阔的肩膀。毫无觉察的佐伊赛特紧了紧抱着宠物的手臂,伏在雪狼的耳边喃喃:“如果这是他的手和唇这样爱抚我,该有多好;如果你是他,该有多好。”
雪狼没有任何动作,佐伊赛特偎在雪狼的头上,美丽的脸又在丝绸般的银色毛皮上蹭了蹭:“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就像我和他……也是不可能的。”少年的话中带着的失落让雪狼再次全身一僵,只是暗恋中的少年依然没有发觉。
“呵呵,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呢,你又不懂。”几分钟的沉默之后,佐伊赛特突然自嘲了一句。他的语气温柔,可是那种纯粹对宠物的宠溺语气非但不能够安抚雪狼,反而令它心中更加难受。尽管它一直维持着外表平静与平日无异,可是随后少年又说了些什么,雪狼已经听不进去了。
那天晚上佐伊赛特抱着雪狼再次倾诉自己那无望的暗恋时,说着说着就不知不觉抱着雪狼坠入梦乡。如同每个晚上一样,他又看到了那位银发的骑士。
在梦中佐伊赛特隐约觉得那双自己每次对上都会沉溺其中的银眸当中,似乎透出淡淡的伤感。然而昆茨埃特脸上的表情冰冷如常,见到自己的学生,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跟我来”便转身走在前面。佐伊赛特又有些犹豫,自己是不是沉沦太深,竟然产生了幻觉。
这一次,昆茨埃特带着佐伊赛特来到了一片盛开着蔷薇的花园。惊喜的少年隐隐觉得这地方似乎有些眼熟,好像什么时候曾经来过,然而一时又想不起。
不同于每次的自然融洽,这次昆茨埃特盯着被蔷薇环绕的少年,沉默了许久。心思敏感的佐伊赛特觉出不对,正要开口询问,昆茨埃特却将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
少年疑惑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不知那棱角分明的脸上的落寞是从何而来。
而昆茨埃特接下来的话,让他的心仿佛一下子坠入了冰窟。
昆茨埃特告诉佐伊赛特他将要离开,并且希望少年以后过得幸福。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银色的眼睛仿佛被寒冰封住,看不出其中任何情绪。
佐伊赛特努力忍住突然涌上的泪想要开口挽留,可是昆茨埃特已经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浅色的披风在眼前一闪,无边无际的蔷薇园中就只剩下了少年一个人。
少年从梦中猛然惊醒,发现自己仍然睡在华丽温暖的卧室中,原本抱在怀里的雪狼却不见了踪影。一阵失落袭来,佐伊赛特用被子将自己裹紧,又将头埋在松软的枕头中。他试图重新入睡,却再没有见到梦中的骑士。
第二天早上,佐伊赛特就去了黄金祭司神殿。祭司艾里奥斯是他的朋友,或许从艾里奥斯那里他能够得到一些安慰。
黄金神殿正中央的沙盘边,立着一只纯白色的独角天马。独角马看到佐伊赛特走进来,变成了银色短发的白衣少年,微笑着迎上前来。
佐伊赛特刚想说话,艾里奥斯却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开口。他带着佐伊赛特走进内殿,请他坐下,自己也坐在了少年的对面,才依旧带着仿佛永远那么淡然的微笑说道:“佐伊赛特,或许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你的心告诉我,你是被梦境所困扰。”
听了这话,佐伊赛特点点头,又想说话,却再次被艾里奥斯制止。艾里奥斯握起佐伊赛特一只手,似乎是想要观察少年掌心的掌纹,可他实际上却并没有看着掌纹,而是盯着翠绿的双眸,再次开口道:“梦中的世界,或许也是另一个存在的世界,而清醒或许也就是梦里的梦境。”
艾里奥斯这番话说得有些玄,即使是以佐伊赛特的悟性,也听得似懂非懂。字面的意思或许并不难理解,佐伊赛特却不知道这个实际年龄远大于外表年龄的祭司想要告诉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翠眸少年盯着祭司金色的眼睛,似乎想从其中读出一些更加通俗易懂的字来。他的手下意识地玩弄着鬓角垂下的金色卷发,将头发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然而艾里奥斯却不再多说。他起身去端来了点心请佐伊赛特品尝,同时随意地问他一些近况并温和地问候佐伊赛特的家人,仿佛只是朋友见面时的普通寒暄,而刚才的对话全都没有发生过。
聊了一会儿,虽然心中的疑惑仍然没有得到解答,因为有艾里奥斯的关心,并且注意力被引开,佐伊赛特的心情多少好了一些。他也开始兴致勃勃地和艾里奥斯讲起了自己的羽毛收藏,而银发祭司始终微笑着聆听, 不时插上几句话。
最终佐伊赛特离开的时候,脸上的失落已经不再那么明显。他礼貌地向祭司告别然后转身走出神殿,却有听到身后毫无预兆地飘来一句:“如果将任何事物当做梦境,那么总有一天会从梦中醒来。”
佐伊赛特一愣,猛地转身想要追问更多,可艾里奥斯却只是立在黄金神殿门口,微笑着向他挥挥手,神殿的门就在他眼前关闭了。
回到自己房间的路上,少年始终若有所思的样子。
不知为何,从黄金祭司神殿出来,佐伊赛特就觉得雅雷史安宫殿似乎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尽管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变,他却觉得那宫殿透露出的气息,带着一种诡异的陌生感觉。尽管阳光依旧温暖,华丽的宫殿却仿佛从阳光中折射出了阴暗气息。
然而艾里奥斯最后的那句话在佐伊赛特头脑中一遍遍回放,他觉得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却抓不住更确切的含义,完全没有心思注意到周围那种感觉的异常。
宫廷里的仆人和侍女依旧忙碌地来来往往,见到他的时候依旧会向他恭敬地行礼。佐伊赛特隐约感觉到似乎哪里和以前不同,但却并没有放在心上。而他的房间,从外观上也并没有变化,只是呆在房间里他就莫名其妙地直觉想要离开。
最终佐伊赛特跟随了心的感觉,决定去郊外散散心。他并没有刻意地选择方向,只是不知不觉中,便走到了上次遇到那位银发骑士的树林。
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过去安迪米奥选中这片森林作为“秘密花园”而佐伊赛特也喜欢来这里散心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喜欢这片树林的静谧,富有生气而不失沉稳安宁。然而此时此刻,佐伊赛特却分明感觉到,他才刚刚接近树林的边缘,全身便仿佛已经被某种森冷的气息浸透。
佐伊赛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平时熟悉的树林不知怎么突然显得无比狰狞起来。掠过的微风中夹杂着死亡的味道,佐伊赛特一个激灵,终于隐约明白,雅雷史安的上空已经笼罩了黑暗力量的阴影。
少年退后几步,终于猛转过头想要逃离,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还能逃往何处。然而在他能够离开之前,却发现不知何时,周围已经冒出了许多妖魔,向他围拢过来。
和上次的蒙面人不同,妖魔没有心,没有人类的七情六欲。他们不会像蒙面人一样想要拿这个美少年找找乐子,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遵照他们所得到的命令,用最残忍的方式杀死这个金红头发碧绿眼眸的少年。
佐伊赛特抽出佩剑试图反抗。经过那段时间梦中的训练,他的搏击技巧提升了许多,并且他也学会了利用魔法唤出漫天蔷薇花瓣,再让蔷薇花瓣化作利刃攻击敌人。这一次,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无助的柔弱少年。
然而妖魔的数量实在太多,佐伊赛特的力量消耗得很快。
就在妖魔的包围圈一点点缩小、负隅顽抗的少年快要绝望的时候,他却惊奇地发现,妖魔突然同时停下动作,整齐地退到两旁。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妖魔们恭敬地向来人躬身行礼,而穿着灰蓝色制服、浅色披风的银发男子只是漫不经心地挥挥手,他们便乖乖地从视线当中消失了。
混杂着惊喜的诧异太过强烈,佐伊赛特甚至忘记做出任何反应。他甚至忽略了对面男人身上散发出的、相似的黑暗气息,只是不由自主地张大嘴,盯着突然出现的昆茨埃特,似乎想说什么,但却卡在了喉咙里,而泪水开始在翠眸当中一点点汇聚。
昆茨埃特盯着跌倒在地上的少年看了一会儿,银色的目光中似乎平静没有半点波澜,冷漠的眼神当中,却仿佛是因为想要隐藏什么而显得格外深不可测。
在少年最终说出任何话之前,昆茨埃特决然转身,背对着佐伊赛特顿了一顿,便准备离去。然而还没有完全回过神的佐伊赛特却突然跳起来,几乎是本能地拉住了他的披风。昆茨埃特身形一滞,便被少年扑进怀中,纤细的双臂紧紧地圈住了健壮的胸膛:“昆茨埃特sama!”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昆茨埃特身上强烈的黑暗气息让佐伊赛特瑟缩了一下。昆茨埃特感到少年的畏缩,眼神一黯,试图推开他。然而这个动作却使他反而被抱得更紧。昆茨埃特身子僵了一下,终于放松下来,伸出手臂将佐伊赛特轻轻揽住,仿佛那对是再自然不过的举动。
“昆茨埃特sama……”虽然仿佛有黑暗的力量暗中涌动,佐伊赛特终究还是从熟悉的手臂和坚实的胸膛之间找回了熟悉的感觉,并在昆茨埃特怀里渐渐放松下来。他又将头在银发男人的怀里埋了一阵,终于抬起头来:“昆茨埃特sama,您到底是什么人?”没等回答他又有些不自信地追问:“我是在做梦吗?”
翠绿的眼中已经盈满了晶莹的泪水,仿佛稍稍一动泪水就会流下来。
银色的冰眸凝视着翠绿的泪眼,良久,昆茨埃特终于开口:“佐伊赛特,你认为现在是梦境吗?”声音是温和的,却听不出任何情感色彩。
佐伊赛特忍着泪说不出话,只是拼命摇头,环住年长者胸膛的手臂不由得收紧了。昆茨埃特似乎是迟疑了一下,终于伸出手来替少年将一缕金红色的乱发轻轻拨到耳后:“我很高兴你没有将我当做梦境。因为……”他顿了一顿,抬起头盯着空中某个虚幻的点,继续说道:“如果将任何事物当做梦境,那么总有一天会从梦中醒来。”
这话听起来如此耳熟,佐伊赛特却顾不得去想他曾经是在哪里听到过。似乎是昆茨埃特语气中的温和亲切让他放松了一些,少年终于不再像溺水的人抱着浮木一样,但却仍然不肯松手。
昆茨埃特突然低下头,在少年那因为刚才的战斗和情绪波动仍显得有些苍白的唇上轻轻一吻。翠绿的眼睛睁大了,佐伊赛特脸上腾起两团红霞,正要说什么,却被昆茨埃特用一根手指抵在他唇上轻轻制止。
“黑暗已经开始吞噬我的灵魂。”银发的男人说着,语气平静,“贝丽命令妖魔杀了你或者带你回黑暗王国。但是幸好我还来得及告诉你我的心意,尽管你爱的是别人。”他的话中似乎有些失落,但却并无丝毫悔意。
听了这话佐伊赛特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爱的是别人?您为什么会这样想?”话音才落,他似乎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出了什么,脸上顿时更加烧红了,眼睛也垂下来,躲闪着昆茨埃特沉稳的目光。
然而,昆茨埃特却似乎并没有听到佐伊赛特喊出的那句几乎等于告白一样的话,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是你告诉我的。你将我带回雅雷史安的黄金宫殿,把我抱在怀里。然而同时,你却向我倾诉你对另一个男人的爱。”
原本绯红的精致脸庞因为震惊而失去血色:“ 您是……您……雪狼?可是……”
昆茨埃特再次制止了少年语无伦次的话,对他说:“二十五年前,贝丽用黑暗魔法将我变成雪狼,只有借助黄金祭司的力量我才能够短暂地以人的形态出现。而现在又是在贝丽黑暗魔法的作用下,我恢复了人类的形态,却被黑暗力量所控制。”说到这里他却突然微笑起来:“但是幸好,还来得及告诉你,佐伊赛特,我爱你。”
“昆茨埃特sama!” 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佐伊赛特猛扑进昆茨埃特怀里,“昆茨埃特sama,我爱的就是您啊!我那时只希望可以不只在梦中见到您可我以为那或许永远都不可能实现……”
没等佐伊赛特说完,他的唇突然便被另一双更加有力、更加灼热的唇攫住。不同于刚才蜻蜓点水般的浅尝辄止,这一次的吻,深而甜蜜,久久缠绵。
就在此时,黑暗终于降临,美达利的力量笼罩了整个雅雷史安。
即使在逐渐扩散的黑暗气息之中,昆茨埃特和佐伊赛特仍然都不想结束这个吻。四片唇长时间地温存交缠,仿佛他们就将要一直这样吻下去,直到时间的尽头。

(作者:月光外的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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