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神

你从来不认真。
总是选择比恋爱重要的事情。

淡色头发的少年看着她，好象已如此看过她数千年一样。
她片许的沉默。而后一脸认真地说
或许我真的总是玩闹着经过了一次又一次，但这一回，我是很认真的。

我喜欢你，可以为你放弃任何事。她说。
而他莫名微笑着伸出手指修长的右手，在她眉间轻轻一弹——
——忽然叫我做什么呢？
——呃……我也不知道……
——真是小孩子，眼睛还没有睁开吧。

宫殿坍塌——
心爱的人们在灰烬中逐渐消失不见。
“亚提密斯！A！”
“A！！”

错了。

“我喜欢你，所以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错了。

曾经也是这样。
来不及救出心爱的人，火焰就无情地吞灭了一切。

错了。
这段恋情也不是真的。

救我——
救我，维纳斯。

错了。
——我要守护的，不是这个人！

烟尘飘荡的清晨，少年站在楼群的废墟中看向她。那飘荡不去的尘埃令她想起转生前那她常年居住属于她的城堡。
“你的星球上常常可以看见这样的风景，硫磺气息的浓雾笼罩着的你的星球。”

“灭亡的祖国。”
“弃婴。”
“没有记忆的生长在异乡。”
“这里才是我的故乡吗？”
他将剧本扔进她的怀里，“你的台词。”

那记忆里的祖国，记忆里深爱的人们，记忆里支离破碎的伤痕在恢复了的回忆中清晰无比，令她疼痛彻骨。
“不要说了！A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我是金星人？”

额头上缓缓浮出金星印记的少年专注地凝视着她，就仿佛数千年前那个默默无名的士兵，从金星的地面上日复一日地遥望着那座飘荡在金星大气中的华贵城堡，以及城堡中无法看见的那一位美丽而强大的女神。

“前世的我是一个无名的边关士兵，你当然不知道我的存在。”
而今生，我终于能拥有与你匹敌的能力。
我以为，我终于能与你站在同一个高度的天空里，而不必仰视。
能够这样与你面对，即使成为将要打倒你的敌人也无所谓。
我想。

然而，命运不可逆转。
我始终是无法及上你，就这样死去。

“A！”
她拉住他下坠的身体，柔软的掌心里的温度隔着手套传到了他的手中。
“我总是这样，亲手把喜欢的人打倒吗？！”

望着她险险落泪的双眼，少年笑了。
他想起在那遥远的前世，他追随着王子的军队参加了那场混乱悲哀的战争。公主的王国和王子的国家都一并毁灭。
他记得最后的战斗里，她亲手杀死他所属军队的大将时，脸上便是这样的神色。
这是本不会出现在她这位坚强的战士、这位爱与美的女神脸上的神情。

“最后一次占卜，你的未来。”

黑桃A。

维纳斯，你想过未来的样子吗？
当时她们坐在仿佛时光停滞了一般美丽的庭院里，没有任何实际含义地聊天说道。
你想过未来的样子吗？

或许是想过的。她想。
想过明天会是什么样子，一年后会是什么样子，十年后百年后，又是什么模样。
然而，在寿命漫长的银色月宫，在及至美丽的宫殿里，想到的是一样美丽的明天，后天，十年，百年。
还有为了保护着美丽而有的，明天的战斗，后天的战斗，未来的战斗。
或许有变化的，是不断成长的美丽的小公主吧。

‘维纳斯，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啊？’
在神殿前看见素来跟此地无缘的人，马尔斯因好奇而睁大了她漂亮而神秘的紫色眼睛。
‘我做了个怪梦。’
‘梦？不是吧，你也会对这种东西在意？’
金色长发的美丽少女脸上却没有了一向的活泼得快要轻佻起来的表情。
‘实在是个怪梦。’

我梦见我站在塌陷建筑的废墟上，看着自己的回忆。
回忆里，另一个我站在破败的宫殿里，落不下的灰尘充满了我所能看见的天空。
为什么我回忆里的是一片破败的废墟呢？
我又在那片废墟里寻找和回想着什么呢？
我从梦的这一头醒来，完全无法察觉。

我想这破灭或许是种可笑荒诞的不可能变成现实的预感，但为何梦那一头传来的苦涩却是如此清晰？

金星的守护人维纳斯。
我自从在金星海洋里诞生的一刻就沐浴了银色月宫神圣的光辉。太阳系银色月宫神圣高雅的倩尼迪女王赐予了我爱与美的城堡和拥有此名的战士称号。
我成为了银色月宫继承人倩尼迪公主的守护战士。并且成为四位战士中的领导。
战斗成为了宿命，而我因此强大。

守护银色月宫的我们并不惧怕任何战斗，我们以太阳系内部四大行星的力量和名义守护着我们的王国和公主。
星星的光芒将会赐予我们无敌的力量。

然而，当有一天我们将要面对的不是侵略我们世界的外来敌人，当我们将要面对的不只是战斗，身为战士的我又将如此自处？
身为领导的我又将如何去守护我们的国家以及未有长大的小公主？
那些破灭的预感是真实的吗……又或只是我无理由的胡思乱想……

‘公主！你又偷偷跑到地球上来了！你应该去和水星学习啊！’
‘金星你……从来没有认真喜欢过一个人，才不会理解我的心情的！’
‘公主……~！’
看着撅着小嘴巴跑开的小公主，她只得无奈地摇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却不经意地溜进了脑海里。
‘唉……其实我也……’
‘维纳斯？’
‘啊……墨丘利，没什么。’我在想什么啊。

——和一个好奇心旺盛的公主在一起很累吧。
从未见过说话如此不羁的人。身为地球王国王子直属部下，对王子的恋人同时也是银色月宫继承人的公主，竟然如此评价——虽然评价本身是很不错的。
地球王子的护卫长。

我总是担心，你是银色月宫将来的继承人，如果谈恋爱受伤了怎么办？
怎么会受伤呢？小公主带着美丽的微笑，看那颗蓝宝石一样星球。
——我在这里，看着蓝的海，绿的树，红的花，吹着真正有植物气息的风，觉得很安心！

很安心。
这样有着无数生命的地球王国。
还有这里，我最爱的人。
他们令我很安心。

安心吗？
如果说真的可以安心的话，那我也很喜欢地球上有声的风，有光的海，有香气的森林。
可是那些破灭的预感和从时空尽头延续到梦的彼端的苦涩又是什么？

你想过未来吗？维纳斯。
她转回头，看着那个名为古舒达的男子。他脸上有着几乎无法见到的迷惑，而他们身后是黄叶纷飞的银杏。
未来？
她看着远方的天空，那是白云和蓝天一同交杂的颜色，与月宫里看到的晴空不同，与她金星上透过迷雾看见的天空也不一样。那是地球上的天空。
我希望，每一个今天延续。
我希望明天如今天一样平和，我希望后天如明天一样安详，我希望来年，十年，百年，直至我们漫长的生命消失的时候，地球和月亮也如今天这样和平，我们的王国也如今天这样昌盛，我所守护的那位小公主也如今天这样幸福。
而我就是为此而战的战士。
——你看着天空想象未来的眼神总是很远，那是因为你那漫长的生命吗？
古舒达看着她，那张有着浅浅微笑的脸庞上的眼神就仿佛在看着一幅意境深远的古画。她对他的话报以一个疑惑的表情，而他转过身看向了一天飘舞的黄叶。
——人类的生命是很短暂的。
而秋天在风里飘舞的黄色银杏叶就此成为她记忆中最深的一道风景。

再次在地球上在转生的时候，她曾在一条银杏道上见过一个少年。
那漫天飞舞的黄叶和少年微长的头发还有打架时候那不羁的笑容让她无比熟悉。
后来记忆觉醒之后，她独自走在那条满是银杏树的路上，想起转世前那短暂的幸福时光。那时有人看着满天黄叶问她
维纳斯，你想过未来吗？
当时她说，我希望每一个未来都如现在一样。

每一次从清晨清醒的时候，看着朝阳她会想起自己漂浮在金星迷雾中的城堡。她从那城堡的窗户中看西方，而太阳在那里从迷雾中缓慢升起。
维纳斯早上好——
那是小公主到她的城堡来玩耍留下的回忆。
小公主拉着她的手，站在她雕刻华丽的窗台上，看着西方的辰光。
清晨的光芒穿过她们的身影，遥远纤长。
那是可以从现在一直照耀的未来的光，赐予所有一切生命的永恒的光。
小公主说，我能想到的最华丽的未来就是你星球美丽的清晨，还有紫色的朝霞。

维纳斯，你想过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我希望着每一个清晨都如现在一样美丽的未来。
但为何……
我总是想到不好的明日？
我早就预感到，这种月亮和地球之间的爱情不会有好的结果。

我……从出生的时候开始就把自己的感情尘封在玩闹和不认真的恋情之中；然而，不知何时开始，心中有一个人的影子出现，我该如何对待？
作为战士，我愿意以我的生命去守护一个人；然而，当也很重要的人站在自己的另一面时，我又要如何面对？
我希望保护记忆中每一个深爱的人，而最后我永远只能在时空的缝隙里收集回忆的碎片。

愿意奉献生命去守护的人消亡了。
破灭不是假象。预感成真了。

女王说，封住这一切，去等待未来吧！

未来。
未来我们要更强大。
未来我们要重建我们的王国。
未来我们要和我们唯一的公主转生在同一个星球上，保护她成长。
未来我们要用战斗结束战斗。
未来我们要一起幸福。
未来我们要将一切悲剧终结。

公主对王子说——
我希望下一次，和你一起出生在同一个星球。
我希望下一次，和你幸福地生存在一起。
我希望那个未来，可以如希望的幸福。

而我呢？
她看着远方的天空，那里电闪雷鸣。
最后她想起曾有人说过，她看着天空想象未来的样子总是很遥远。
——因为你漫长的生命吗？
当时他说。而现在他躺在她身边，胸中插着属于她的剑。
我的生命其实并不漫长。
她看着天边的电光，再无法站起。

我所有的伤口都已不见，故乡的废墟也已全部消失。
而痛楚清晰依然！

‘今天早上的占卜里，这张卡出来了。’
火星修长的手指间弹出的是黑色的死神。
‘知道吗？这次战斗和以前不同，似乎回不去了。’

——‘不要说不吉利的话，我们一定会活着回来……而且！’
　　‘等这次战斗结束了，我一定要找个象三束光那么帅的男朋友！’
　　‘目标——男生！！——初中三年一个男朋友也没交，那时也没空。’
　　‘我要和他交朋友，而且要保持约会下去。’
　　‘作为一个普通的高中女生，我们的梦想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

‘——越说越不象话了！居然已经在心里认定人了……而且居然要为了他而活……’
面对大气光略带嘲笑的话语，她沉默了。那一秒前在美丽的脸上过度夸张地泛滥的轻佻在一瞬间消失而去。

‘要命，居然被听见了……没办法……’

在心里认定人了？
是的，很早之前就认定了……

‘是那样的！特别是对于我来说。’
‘只有一个人，我愿意为了她奉献生命！’

是的。
所以，男人什么的，无法与之相比！

——最后一次占卜，你的未来。
无法停止的战斗，那就是命运。

她想起遥远的从前，曾有高大不羁的男子和她一起站在簌簌作响的丛林中，云朵落下的阴影在他们之间穿行。
他说，你想过未来吗，维纳斯。
他说，你想过吗，如果有一天，地球和月亮不再是这样和睦的地球和月亮，那会如何。
她背对着他，并没有转身，而转过的侧脸上，凌厉的眼眸是金星海洋赋予的纯蓝。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亲手打倒你们。

黑桃A在空中化为无数碎片。

她站在坍塌楼群的废墟上，看着日出的东方，表情宁静。
亚提密斯看着那张阳光中没有泪水的容颜，一瞬的错觉中回到了千年的前生，当时的女神维纳斯站在玛萨兰城堡的窗台上，也是这样凝望着曙光传来的西方。